梦溪围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4104|回复: 25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日本围棋故事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6 21:18: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金枕之争
    日本之有围棋,溯源甚远。一般传说认为是后来官至右大臣的吉备真备从我国传过去的。但试查日本历史:吉备真备在二十四岁时和阿部仲英留唐,二十年后单独返国,时在日本圣武天皇天平七年(公元 735年),而据日本各种文献所载,在吉备出国留唐前二十年围棋已经流行,其弈风之盛,甚至使天皇下诏“弈棋与赌博同禁”。凭此一点,便可知吉备真备纵使对日本围棋有功,也决非把围棋传到日本去的第一人。
    还有一种说法:日本的围棋并不是从我国直接传过去的,而是从朝鲜间接传过去的。传过去的人一定不止一个两个,其时期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日积月累地发扬起来的。以时考之,当在日本应神天皇时代,神宫皇后伐三韩之际(公元 200年)最为可能。以此算来,围棋在日本足有一千八百多年历史了。
    在天平年间( 730左右),圣武天皇在派往唐朝留学的学生中,特意加添了一个叫少胜雄的人专门去学围棋。事实上,此时持统、文武天皇的禁弈令,早已名存实亡。到了天平胜保年间( 750),孝谦天皇自己也爱下棋,便下令犯赌博罪者罚作苦工百日,但弈棋则不予限制,索性公开解禁了。少胜雄在我国学棋想必颇有成就,回国之后,日本弈棋人材辈出,开始兴旺起来。
    由于日本的天皇是所谓“万世一系”的,其间虽不免有武士对立、群雄割据的局面,但比起我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情形来,的确要太平得多。国家一太平,棋弈之道自然容易发扬光大,加之从四十五代圣武天皇到四十九代光仁天皇,这几位天皇都喜弈棋,于是围棋在日本开始成为一种朝仪,做官的非通此道不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影响所及,棋道大昌。到了六十代醍醐天皇的时候,终于出了一位有名的棋圣。
    这位棋圣原本是剃头匠出身,名叫橘良利,后在仁和寺出家为僧,法名宽莲。宽莲起初对围棋仅懂皮毛,做了和尚后,每天除了颂经念佛,饱食之余无所事事,便专心研究围棋,果然进步神速,棋力之高,可称独奇。当时全国上下无一人能和他下对子棋,所以日本棋界人士都推崇他是第一位棋圣。
    醍醐天皇很爱下棋,平时陪他弈棋之人又惟恐奉承不及,哪肯在太岁头上动土,自讨没趣,因此他经常大获全胜。醍醐天皇常胜将军当惯了,颇觉自己棋力不错,耳闻宽莲大名,便将其召进宫弈棋。当时,陪天皇弈棋乃光宗耀祖之事,不料宽莲的架子比天皇还大,偏要让天皇二子。天皇大为不悦,可又不好发作,只得说:“你有必胜的把握吗?输了可要砍头的!”宽莲不紧不慢地说:“我自问尚可与陛下争一子之长短。”于是整枰对弈起来。周围侍奉之人莫不为宽莲捏一把汗,因为宽莲输了固然要被砍头,即便赢了,惹动龙颜,恐怕脑袋仍然保不住,不由心中都在暗骂宽莲糊涂。静悄悄的殿堂内,只停得棋子的噼啪声。
    若就二人棋力来说,和尚要赢一百目恐怕也不难,但宽莲网开三面,故意搞成细棋。最后只剩下一个一目的劫了,打来打去,宽莲的劫材刚好比天皇多一个,结果就赢了这一目。这一来,不由得天皇不服气,一时高兴便送他一个御用的金枕头作商,约期再弈。宽莲和尚捧着金枕头高高兴兴地出来,谁知一到门口,就被侍卫御林军拦下了,将金枕头没收。宽莲虽极力解说,这是天皇赠的,但丝毫无用,只得悻悻而去。第二次下完棋,天皇又送他一个金枕头,这次他学乖了,将金枕头藏于袖内,但出门时又被侍卫武士搜出来充公了。宽莲连吃两次哑巴亏,心有不甘,第三次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预先早好一只大小相仿的木枕头,外边镀以金箔,藏在身上。天皇果然又赐金枕,他便真假对换,真枕贴身藏着,捧着假枕头堂而皇之地走了将假头丢到旁边的一口枯井里,侍卫果然中计,连忙唤人去捞,混乱之中,宽莲趁机溜出。回去之后,他把金枕头打破卖了,就在仁和寺旁边另造了一座有名的弥勒寺,自己当起方丈来。
    本来天皇二次三番赐宽莲金枕头,是明知他拿不出门去的,不料中了宽莲金蝉脱壳的妙计,不禁哭笑不得。不过,醍醐到底是位爱才的天皇,对宽莲竟敢如此行骗倒也不计较,反而经常召宽莲进宫对弈。后来,在宽莲的悉心指导下,醍醐天皇棋力大增,达到宽莲授先二的水平。由于宽莲研究受天皇恩宠,地位颇有些象我们唐朝的“棋待诏”,所以他研究围棋更加起劲。公元九三一年,醍醐天皇二十九岁时,宽莲将自己的新著《棋式》献给天皇,这就是日本最早的一本棋书。可惜此书并没有传下来,《群书类从》也仅仅收集了一点残存的内容。尽管如此,从中也可推断出,宽莲对一般的围棋技法及战略战术是很有心得的。可惜宽莲时代的人尚不知记谱,所以他的棋一局也不曾传下来。
26#
yuoyu 发表于 2012-9-26 21:41:39 | 只看该作者
日本围棋故事
25#
zzl91188 发表于 2012-5-18 16:08:20 | 只看该作者
[quote]二  佳人戏棋圣
24#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5:29 | 只看该作者
二十四  幻庵其人
    凭心而论,幻庵因硕确实有名人资格,连退隐的丈和,看到他与秀和争棋的谱都叹道:“因硕之技,足以任名人棋所,可惜生不逢时。”不仅如此,他为人之豪迈大度也令人赞叹。就拿丈策派迹目秀和争棋一事来说,自古从无让迹目出面争棋的例子,因为此举实于掌门人面子无光。因硕如怯战,大可向元老据理力争,如此坊门也有难言之苦,那么幻庵不战而登棋所宝座也未可知。但他偏偏公然应战,要光明磊落地打败秀和,这等气魄确实难得。除此之外,幻庵因硕还有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轶事。
    弘化元年(1844),列强觊觎日本,随着俄国公使首先越海抵日,日本“闭关自守”的国策开始动摇,全国上下人心浮动。同年五月十日夜里,江都千代田城突然失火,城廓皆被烧毁,死伤者不计其数。一时江户市(东京)留言四起,人人皆以为战争爆发。幕府为安定民心,依古例下令全国诸侯上交重税,重修千代田城。幻庵闻知,认为时局动荡,此举不仅不利于“安定团结”,反而徒生祸端,自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便鼓勇拜托胁阪淡路守,向幕府上书直陈利害。元老们见区区一个棋人,竟敢干涉朝政,不由大怒,命幻庵闭门思过,等待处罚。不料,将军看了幻庵的谏书,深以为然,传命诸侯立减税金,安抚民众,不但不处罚幻庵,反而将他唤来大大嘉奖一番,并赐以若干财物,把元老们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当时以德川家的权势,向诸侯征收税金,谁敢不从?何况,重修千代田城的费用由诸侯分担,乃是古例,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幻庵却甘冒杀身之祸,为民请命,其过人之胆识着实令人敬佩。后来各诸侯闻知此事,纷纷派使者聘幻庵为己用,一时井上家门庭若市,车马不绝,幻庵因硕大名遂不胫而走。
    幻庵因硕不仅胆识过人,而且胸怀仁义,他虽生得黑紫脸膛,满面黑斑,目光炯炯,看上去狞恶无比,但对子女门人却爱护有加,故深得众门人爱戴。幻庵曾续有一妾,其妾水性杨花,见幻庵只知习弈授徒,不大理会她,故心生怨恨,后来竟勾搭上幻庵的一个门人。二人恐被幻庵发觉,双双潜逃至市内深巷隐居。众门人虽知此事,但害怕触怒老师,谁也不敢说破。然而,幻庵使人四下探听,终于查到此二人去处。一日,幻庵暗命一名仆役背着棋盘棋子,随自己悄然前往。那门人子私奔后。终日心怀鬼胎,龟缩在家,弄得穷困潦倒,心中颇有悔意。此时一见幻庵,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不止。不料,幻庵并未发怒,反而命二人起身,然后说道:“艰难贫困,人之名节不可失!你们新婚不久,想必除了下棋难有其他爱好,今赠棋具一副,希望勿弃此道,勤勉用功。”说罢,命仆役送上棋具和银两。二人闻言羞愧难当。那门人悔恨交加,又深感师恩,从此昼夜用功,不敢须臾怠懈,最后升为七段上手。此虽是小事,但幻庵爱护门人之心,可见一斑。
    幻庵行事虽有使诈用计之时,但大体来说,为人相当正直,特别对于弈道,实无愧“光明磊落”四字。当初,德川幕府大力扶持弈道,是因其技艺优雅,静坐盘侧,能于黑白之间,悟出军事上的战略战术,乃至国家经济之奥妙。然而围棋发展至鼎盛之时,世人不问士农工商,不论其技艺之优雅,全然忘了弈道之真髓,甚至专靠赌棋骗钱。此风蔓延至专门棋士之中,危害更大,围棋被当做巴结权势、钻营谋私之工具,闹得棋坛乌烟瘴气。幻庵目睹此弊端,长叹道:“此风不除,我等棋人有何面目见先祖于九泉!”于是在嘉永四年(1852)写了一部《围棋妙传》,公开抨击棋坛之弊风。不仅如此,幻庵为门人立下三条戒律,命弟子坚守不二。其中第二条定得好:“围棋之道心术之正为本。除己杂念,方能专心事之,然以诈谋伪计取胜,最不足取。”后人闻知,皆赞幻庵。

    幻庵与秀和争棋虽连遭败绩,但众人皆知他乃是刚勇之人,必当鼓勇再战。不料幻庵突然退位,并与坊门握手言和,时人颇以为怪。原来幻庵见坊门势大,自知不可勉强,于是暗地里对三上豪山道:“如今看来,我欲在日本大展宏图已不可能,想这弈道乃源于中国,不如西渡大海,于中华大国创一门派,倒可大大施展一番。你意如何?”三上道:“老师所言极是,弟子敢不舍命相随?”二人计议已定,当即着手准备,故而幻庵才有与坊门言和之举动。
    当时幕府实行锁港政策,严禁百姓私自出海,幻庵雄飞海外的计划真可谓胆大包天。为了遮人耳目,他师徒二人诡称云游,先去各地名胜游览一番,然后来到长崎。是时长崎乃日本出海的最佳地点。幻庵师徒满怀热情,恨不能马上乘舟西渡。但长崎港禁令森严,一时没有机会,只得滞留长崎,待机而行。
    在此期间,坊门的胜田荣辅正巧到长崎来游玩。此人棋力虽只有五段,但颇有些自命不凡,平日总以坊门高徒自居,一听说幻庵因硕在此,当即找上门来请求对局。幻庵正闷得发慌,满口答应,于是二人整枰开战。
    荣辅原以为退休的幻庵威风皆失,再厉害也只是纸老虎,便想捡便宜,杀杀老头子。不料,一交手便被幻庵杀得落花流水,竟然连输三局。第四局荣辅绞尽脑汁想翻本,无奈二人棋力相差悬殊,仅仅下了58手,便又成为白棋的绝对优势(见棋谱)。幻庵因平日片刻不曾忘了西渡之事,此时见荣辅一筹莫展,抱头苦思,忽然触动了心事,不禁为西渡不成大感烦恼起来,再也无心去想棋了。如此便被荣辅乘虚而入,走出了 129的妙手来。黑 129一落盘,幻庵才发觉右上十一个子已被无条件吃掉,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宣布打挂。那荣辅出来得意洋洋,四处扬言道:“因硕老头子真不知趣!大棋被吃,败局已定,还装模作样打什么挂?”有好事者去问幻庵,幻庵笑道:“我虽损失不小,但未必会输。如果双方棋力相当,此棋必然是和局,但以荣辅之技,只怕还做不到这一点吧。”结果幻庵果真赢了一目。为此,荣辅脸面尽失,当天夜里就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崎。此局在日本也很有名,被称为“败局的妙手”。可惜原谱只有 200手,是为美中不足之处。

    嘉永六年(1853)六月,也就是与荣辅对局的半年之后,幻庵实在等不及了,便与三上豪山商议,决定冒险渡海。于是选择了一个晴天顺风的日子,以舟游为名雇了一条小船,备了一些酒饭,就悄悄出海了。是日晴空万里,清风拂面,细浪拍击着船舷。那船家斜依船舵正自昏昏欲睡,忽见幻庵捧上一杯酒来,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欲西渡中土。”话未说完,旁边的三上豪山抢上前来,将一口雪亮的腰刀架在船家颈上。船家无奈,只得遵命西行。却不料,不久天气陡变,逆风大作,浊浪滚滚而来。船家历来甚惧风浪,此时此际却心中暗喜,苦劝返航。二人不为所动,命奋力前进。船家只得趁风大浪急之机,悄悄转舵,任小舟随波飘流。幻庵师徒全然不觉,以为风浪所致,只得仰面长叹道:“呜呼天不助我,我无缘与中国名士相切磋,惜哉!惜哉!”这样整整在海上漂泊三天二夜,才九死一生于九州登陆。他们到了老友谷田蓝田家里,蓝田替他们想办法,设馆教棋,以维衣食。幻庵既不得东归,索性广收弟子,不问棋力如何,只要申请便授以免状,故而佐贺地方大都是井上家的门下。六年后,幻庵病死,享年六十二岁。弟子三上豪山随即不知所终。
23#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4:37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三  千古疑案
    话说幻庵连遭败绩,自觉无颜再世,便要跳山自尽。那座山虽不甚高,但怪石林立,古木参差,其锐利不在枪矛之下,幻庵这一跳,哪里还有命在?就在此时,忽闻一声大喝:“师父,休得如此!”幻庵不由一怔,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至,将他一把抱住。
    幻庵定睛一看,来者并非别人,正是他的弟子三上豪山。原来三上豪山为人忠心耿耿,事师最诚,见老师神色不对,一直放心不下。幻庵刚一出门,即被他察觉,恐生不测,忙暗中相随,只是不明老师真意,不敢声张。及至见幻庵直奔崖边,才猛然出手相救。他棋力虽只三段,却是柔道好手,多亏了身手矫健,终于救了老师一命。
    大凡自杀者,全凭一鼓作气,今幻庵受此一阻,刹时间魂归复体。眼见弟子来救,忽觉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三上连忙劝道:“老师休要烦恼,胜负乃兵家常事。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本因坊秀和所惧者唯老师一人,老师若寻短见,岂不正合此人心意!”幻庵听了只是连连摇头。三上知道老师心高气傲,愧对同门,故心中死结未解,暗念响鼓必须重捶,于是正色道:“老师只顾自己名节,就不顾本门荣辱了吗?目前迹目未定,老师责任未了,如此时寻短见,我等群龙无首,灭门之祸立至,老师岂不成了井上家的千古罪人!还望老师三思。”
    果然幻庵闻言如雷贯顶,豁然省悟,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止住悲声,随三上一同回家。
    不过,幻庵经此大变,死志虽消,但争名人棋所的雄心亦付东流,只想调教一个贤徒,去打败坊门秀和。他自知门下弟子高段者虽有,但要指望他们打倒秀和则是今生休想。于是四海云游,决心寻到继承井上家衣钵之人。此事真如大海捞针,毫无把握,但有志者事竟成,不出半年,居然被他如愿以偿了。
    那一日,幻庵行至越前。越前地处江户(东京)西方,靠近日本海,乃风景胜地。该地有个职业赌徒名唤本保外吉,靠赌钱挣下了一个家业,中年之后,忽然天良发现,洗手戒赌,转而下起围棋来。此人生性豪爽,颇喜交游,故四大家棋士大都认识他。幻庵曾与他有过交往,二人谈天论地,颇觉气味相投。故而此番既到越前,少不得要去拜访外吉。外吉一见大喜,忙摆酒为他洗尘。玩赏,二人同卧一室,促膝长谈,话题自然离不开与秀和争棋之事。幻庵讲到悲壮之处,忍不住声泪俱下,把个外吉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去斩了秀和的人头。不知不觉间,天已破晓。
    第二天,外吉一早便匆匆出去,晚上忽然带了一个小童进来对幻庵说:“先生欲寻佳弟子,外吉理当尽力。此童名唤辨治,乃佐渡岛人氏,今年十一岁,据说资质俱佳,特去领来请先生面试。”
    幻庵与辨治试下了一局五子棋,果然此子不凡,将幻庵杀得大败。幻庵喜出望外,再一问,原来辨治与自己身世一样,也是自幼父母双亡,同病相怜之中,更觉亲切,当即收他为弟子。如此一来,幻庵再不思云游,第二天清晨便辞别外吉,携徒东归。
    回到家中,幻庵一心一意地闭门授徒。那辨治果真聪明绝顶,闻一知十,进步神速。第二年,棋力便有二段。幻庵心花怒放,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一般。不料乐极生悲,不久辨治去越后游玩,竟就此一去不返。数日后,尸首被人于水边发现。经验查,身有伤痕似非失足落水而亡。幻庵一闻凶讯,当即昏倒,救醒后哭得死去活来,其状真是惨不忍睹。
    此事传出,顿时轰动棋界。因为辨治乃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在外边有仇家,又未曾带有钱财,自然不会是谋财害命,所以颇有一些人猜疑是本因坊家所害。但当时辨治棋力不过二段,其进步情形外人未必知道,坊门怎会动此恶念?何况秀和傲视群雄,身边又有了秀策,想是不会将辨治放在眼中。说坊门所害,实有些牵强。还有人认为是同门相妒而下的毒手,连幻庵本人也信此说,但现场并无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遍审门下弟子,也未发觉丝毫可疑之处,只得作罢。
    凶手是谁?为什么要害辨治?一直迷雾重重,直到现在也不明所以,竟成为日本棋史上的千古疑案。
    幻庵失去爱徒,心如死灰。自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苦再与坊门做死对头。井上家的长子梅太郎(六段)改名秀彻过继井上家。
    弘化二年(1845),幻庵因硕宣布退位,由秀彻继任井上家十二世因硕,自己则带着三上豪山浪迹天涯。至此,二家的冤仇终于告一段落。
22#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4:05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二  献身的争棋
    天保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争棋正式开始。不仅四大家头面人物无一缺席,而且全国一流好手全都赶来观战,可谓盛况空前。
    由于幻庵因硕是八段准名人,定为秀和受先。但见二人神色肃穆,皆以目观鼻,以鼻观心,似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盘前。整个赛场也鸦雀无声,其气氛似乎比丈和、因彻之战更觉严重
    从布局开始,双方便冥思苦想,每一子落盘,均要算上个百遍千遍。结果第一天只下至31手,第二天下至45手,第三天下至71手,第四天下至91手,简直象是龟兔赛跑。秀和确实厉害,初逢大战,竟然毫无怯意,下得颇有大将风度。他的棋风很有些现代名家的特点--善取空地。这一特长,后来到棋圣秀策手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下到第五天时,幻庵虽费尽心血,白棋仍未见丝毫便宜,几乎急乱了方寸。秀和的黑99手一打出,幻庵只觉喉头甜腥,一股热血涌到嘴里,几乎喷将出来。此时幻庵已杀红了眼,硬把一口血水咽回肚里,欲拼死再战。多亏丈策心细,发觉他嘴角渗出血丝,心中不忍,当即通知停弈,让井上家的门人扶幻庵回去。见此情形,众人顿时想起五年前的赤星因彻来,个个不寒而栗。
    此时幻庵如趁机高悬免战牌,大可体面下台,但此人虽有心机,棋上却从不含糊,仅过了五天,便通知再战。全日只下了六着,下到 105手又打挂了。次日下到 117手时,幻庵于焦心苦虑中,终于大口吐血,吓得众人乱成一团。
    那幻庵因硕也确实了不起,明知此局必败,二次吐血后,仍死战不退。仅休息一天,便又出战。居然日以继夜,苦撑至翌日清晨把全局下完,结果黑棋四目胜。众人眼看着幻庵已面如槁灰,还在奋力拼杀,均感悲壮无比,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这局棋整整下了九天一夜,堪称精彩绝伦,更因幻庵二次吐血,而名气大增,被日本棋坛称为“献身的争棋”。幻庵虽败,却壮志未减。本待拼命续战,终因吐血之后元气大伤,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抱恨撤回“棋所申请”。
    此后,幻庵养精蓄锐,卧薪尝胆,片刻不曾忘了报仇雪恨。如此过了两年,幻庵自觉身体康复,棋力也有长进,便欲卷土重来。但他上次输给秀和,多少有些内怯,为防万一,便走一位姓矶田的元老的关系,要求矶田安排一个机会,让他与秀和再下一局,一来探探虚实,二来如执白棋打败了秀和,便可得到元老们的支持,不战而一步登天。果然矶田答应帮忙,遍邀名手聚会家中,并提前通知秀和对局之事。
    秀和心中雪亮,知道此举乃幻庵授意,欲待拒绝,又恐幻庵借题发挥,说他胆怯避战,只得承诺对局。
    天保十三年五月十六日,两雄“必死”的决斗再度开始(见棋谱)。幻庵爱徒死于丈和之手,自己又被秀和打得吐血,这二代深仇报在今朝,恨不得将秀和一口吞下去。故秀和黑 1占小目后,幻庵立即挂角,活脱一副拼命的架势。黑 3占角后,白 4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将坊门的杀手锏-大斜使将出来,于是,激战由此开始。双方短兵相接,杀得天昏地暗,谁都无暇去抢占右下的空角。那幻庵自吃败仗后,苦心修炼,此番再战果然不同凡响,只见白棋着着凶狠,步步紧逼,下到白66终于围起上方大空。
    白70是声东击西的好手,既瞄着 A位冲断,又准备72位搭下。秀和抱头苦思了一番,只得71补断,否则被白冲断67一子,不但白中央孤棋安定,而
且中腹还要成空。
    黑73下扳时,白74如在75位退,形势并不坏,但幻庵求胜心切,偏要斩尽杀绝,以为白74夹,黑只能99位挡,白可于76位痛快无比地先手打,再77位长,如此白棋显然优势。却不料黑75竟然扳打出来,幻庵不禁暗骂秀和找死,当即76、78打住。此时黑右上一块陷入重围,只有于99位打劫,但此劫白轻黑重,何况白在左上劫材丰富,故幻庵78手一下,神色甚是得意。
    殊不知,秀和的75打出,早设下埋伏。黑79以下至95,反倒先手将白棋断开,然后再99开劫。如此一来,黑在上边生出了无尽的大劫材,再无劫败之顾虑。结果一场混战后,黑 143提清消劫竟成为先手。白 144、146 只得补活,于是黑 147终于抢到了右下角空,局势再度不明。黑 157后,下方的黑地规模极大,白棋似乎不利,不料白 158单骑突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万分。对此,秀和不敢怠慢,全力应战,白 162以下是幻庵得意的腾挪,至白 180止,居然在黑空中安然成活。
    下到黑 235手时,形势极度细微,还是难分胜负,谁知幻庵忽然心血来潮,觉得右下黑角似乎有棋,顿时动起手来。原来他的脑中已有参考图的蓝本,至白21提,右下角可成打劫活,则黑棋必败。不料几着下去,秀和视若无睹,全都照应不误,并无惊慌之色,幻庵不禁狐疑起来。再仔细一看,不由“啊呀”一声。原来参考图中白17扑时,黑18有19位反扑的妙手,白只有20位团,黑18位退,白因气紧无法在 A位叫吃,但如17位提,黑18位“打二还一”,角上是个“盘角曲四”,等于死棋。幻庵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连忙收兵,但已亏了六目,结果恰好就输了六目,否则大可战成和棋。
    可怜幻庵心高命薄,好好的和棋变输棋,把做名人棋所的良机白白放过,恨不得撞死当场。这局棋共下了三天,真可谓是从头到尾绝无冷场的精彩好戏,也是幻庵毕生之代表作。日本棋坛称之为“失棋所的名局”。
    按说幻庵再败之后,理当知难而退,但他自信太过,偏偏不到黄河心不死,两局下下来,反觉秀和棋力也不过如此。转眼球去冬来,一年一度的御城棋赛又将来临。幻庵因硕自然不肯放过这一机会,便跑到元老稻叶丹后守的家里,再三拜托,要求与秀和再决死战。
21#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3:23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一  天保的内讧
    丈和一仗打垮了“倒阁派”后,以他的棋力,做一辈子的棋所是毫无问题的。然而天不从人愿,没过多久,丈和的联合战线就发生了一场大内讧。
    原来丈和为人,太过冷酷无情,办事全不思留条后路。那林元美鞍前马后,费尽心机帮他运动棋所,为的就是一张八段免状。不料事成之后,丈和过河拆桥,干脆不肯认帐。其间林元美也曾一再旧事重提,丈和却始终不置可否。由于此事乃私下交易,林元美虽怀恨在心,也不敢公然发作。
    天保八年(1837),安井知得病重,请求丈和将迹目安井俊哲(即九世算知)升为七段,以便执掌门户。也许丈和因心中愧对知得,竟然同意了。林元美闻讯,趁机又向丈和要求升为八段准名人,不曾想被丈和一口回绝。林元美气得浑身发抖,一怒之下,再也不顾厉害,把当年丈和运动棋所的隐私,一古脑地抖将出来,一时棋界大哗。不仅如此,林元美还在幻庵的支持下声讨丈和,公然向丈和挑战,宣布舍命也要与丈和下二十番争棋。
    丈和做梦也想不到,林元美竟如此“有种”,不禁顿足长叹,懊悔不已。
    如此一来,丈和臭名远扬,不仅弄得自己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连元老们也暗示他赶紧退位。丈和自知此事已无挽回,只得宣告退位,时在天保九年(1838)。
    事实上,丈和之退位实乃棋界一大损失。他在棋所任内仅仅七年工夫,便写了两部很有名的书。一部是《国技观光》,内中收集了自己文久、文政年间的让子棋及让先棋的佳作,共七十三局,可视为指导棋的经典著作;另一部叫《收枰精思》,其中收集了五十盘名局,并做了详尽讲评。此外还为门人写了一篇戒律,由浅入深地阐述了围棋整体战略,实为丈和一生之心血结晶。这些都是被后人认为极有价值的著述。若丈和好自为之,善终棋所任内的话,想必更有一番贡献。全怪他“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一代英豪,落了个灰溜溜下台的结果。
    丈和退位的同时,立师父元丈之子丈策为迹目,算是报答师恩,但他深知幻庵因硕的厉害,恐怕丈策敌不过幻庵,所以预先安排,立棋力远胜丈策的土屋恒太郎为丈策的迹目,改名秀和。事后证明丈和这一番布置,确实有远见卓识。
    天保十年十一月,心灰意懒的丈和终于退隐。幻庵闻讯大喜,以为是天赐良机,便迫不及待地以唯一八段之尊申请做名人棋所,此时幻庵已四十二岁了。
    十三世本因坊丈策已得丈和的锦囊妙计,早就成竹在胸,当即提出反对,并指派秀和来与幻庵下争棋。这真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幻庵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幻庵以为丈策棋力平平,不敢出头相争,却不曾料到丈策会把迹目秀和派出打头阵。幻庵暗想:“久闻秀和号称七段,实有八段实力,连丈和都惧他三分,现下看来,似乎此言不虚。”他乃机警之人,当然不肯贸然出战,于是去疏通关节,让有关部门扣住秀和的挑战书,不呈给元老们,企图瞒天过海,不战而获棋所宝座。这一着果然厉害,秀和递交的挑战书便似泥牛入海,音讯皆无。丈策一看苗头不对,就直闯公堂要求批复。主事官员早就得了幻庵好处,厉声呵斥道:“大胆!因硕准名人申请棋所乃名正言顺,这也是我等同僚的意思。秀和不过是七段上手,竟然要下争棋,简直是无理取闹!还不快快退下。”丈策见主事官员动怒,吓得面无人色,但此事干系太大,有关坊门之兴衰,只得颤声答道:“名人棋所乃棋坛圣位,须众望所归。祖宗有法,对棋所任命如有异议,可争棋解决。昔字魇鹿僭币?觉难以驳回,又怕丈策不管不顾地混闹起来,元老面前,自己面子不好看,只好将挑战书送呈元老。
     幻庵因硕到底学过《孙子兵法》,一计不成,立即先声夺人,公开说道:“我是顾惜坊门声誉,不忍心让秀和出乖露丑,既然他自讨苦吃,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丈策也反辱相讥,四处扬言道:“因硕想做棋所,简直白日做梦!他有何才学?连八段准名人都是骗来的,诸位等着看热闹吧。”幻庵闻言,气得发昏,暗地发狠要教训秀和。双方明里唇枪舌剑,暗里调兵遣将,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空前大战就在这种情势下拉开了战幕。
20#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3:02 | 只看该作者
二十    因彻吐血局
    话说第十二世本因坊丈和运用种种谋略,继元丈之后兵不血刃地登上了名人棋所的宝座,时在天保二年(1831)。安井家的掌门人知得和井上家的十一世幻庵因硕,虽然气得发昏,但木已成舟也别无办法。知得年纪大了,门下后辈又不得力,更无打倒丈和雄心。唯有幻庵因硕,自觉被愚弄,心不甘服,便决心要在棋盘上打败丈和,出口恶气。殊不知,幻庵此念一出,竟送掉了心爱弟子赤星因彻的性命,演出了一场千古绝唱。
    幻庵苦心策划了四年,好容易才使幕府元老中最有势力的松平周防守同意在他的官邸举行一次“名手大会”。会后有宴,宴后有赛。这样,不战而取棋所宝座的丈和,就难免要“丑媳妇见公婆”--拿出几着棋来给大家瞧了!
    比赛之前,“倒阁派”也曾有一番精密布置。幻庵原想亲自去和丈和拼个你死我活。但自忖没有太大把握,便改由他的得意弟子赤星因彻出马。这因彻乃是承受幻庵衣钵的嫡系,当时才二十六岁,棋力名为七段实际上已有八段,实是个年轻有为的棋士,幻庵在决定由因彻出马之前,先和他对弈数局,结果因彻四战四胜,幻庵满心欢喜。于是这次大会的“余兴”节目-由五对棋手对局表演-就排定:本因坊丈和对赤星因彻。
    这一场比赛,如果丈和输了,那么他的名人资格有问题,棋所自然坐不住,如果因彻输了,那么以后便再无此良机,幻庵就注定要称臣一辈子,影响之大,不言而喻。故而,比赛之前几天,因彻就戒斋沐浴,静心地养精蓄锐,准备应付来日之大战了。幻庵因硕又听说密宗法师所尊奉的不动明王菩萨,有大无畏法力,奉大日如来教令,现忿怒形,专降伏一切恶魔及强徒,认为应加礼拜,便陪了因彻同到寺院里香花供养,一心顶礼,无论如何要保佑因彻得胜。大约日本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比赛,无过于丈和、因彻之战了。
    比赛之日,群雄齐聚。大厅上整整齐齐地排好五副棋具,十条好汉,捉对儿厮杀。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丈和、因彻二位。当时丈和已四十九岁,身躯肥大,浓眉大眼,一脸精悍之色;对手赤星因彻脸色因过度紧张而变为苍白,两眼若开若闭,澄气凝神,态度非常严肃,二人对施一礼后对局开始。
    黑 1、3 是井上家的得益手法,以下至11是正常布局。白12,丈和就拿出“独门”的杀手锏来了。白12几所谓大斜。在丈和出世之前,大斜的手法不曾露过面,所以现在日本棋士都相信大斜创自丈和。大斜号称千变,可以说是步步陷阱,着着罗网。当然因彻在赛前,也对此定式细加研究,下过一番苦功。白28是严酷的手法,丈和的棋风就是这样欺人。黑33是巧妙的手筋,可说是因彻的得意之着,白34如 A位打则黑有 B位跨的手段。白36无奈,如在38位长出,则黑 C位虎成劫。这一局部战役,白棋虽在实地上便宜几目,但黑棋走到39和41显然大势有利。当时旁观者交头结耳,议论纷纷,认为白吃亏了。丈和的徒弟宫重丈策虽也在比赛,但对老师的对局至为关怀,时时斜目窥视,照他的想法也认为老师不利。再看丈和面上却神色自若,颇以为怪。
    当天,下至第五十九手就打挂了,其余四局也同时休战,约好后天再续。幻庵因硕师徒出得门来,笑容满面,皆以为黑棋极占上风。当时天气甚热,二人雇了一只船,就在江上食宿,果然清风徐来凉快非常。因彻借月作灯,仔细地复盘研究,彻夜未眠。
    那边丈和回到坊门,众徒弟当然也问长问短。丈和一向刚愎自用,从来不肯承认有错,对大斜变化的利弊如何,他先说是“姑为尝试”,又说是“白棋可着”。但复盘至44拐头时,他的一位徒弟土屋恒太郎却“哎哟”一声。此人就是后来很有名的第十四世本因坊秀和。
    丈和嗔目而视,恒太郎不慌不忙地说:“老师,你在拐44之前,应当 D位立一手,逼黑 E位补,再拐,那就好多了。之后,黑45拐则白可49位跳出。”
    丈和一生不服人,但今番却连连点头。很明显,白 D立时,黑不能不在E 位应,否则白48位先吃,黑粘,白 F冲,黑挡,白 G挤 E断就可打劫杀黑棋。
    于是,丈和回到房中独自闭门研究,夫人和他讲话他也不理睬,胡乱用过饭,就静心研究起来,倦了就伏在棋盘上打盹。到了第二天中午,丈和忽然在里面大呼小叫起来,夫人赶去一看,不由掩鼻而笑,原来丈和专心研究忘了小便,竟表演了一出“秃子溺炕”的把戏。
    丈和夫人一看丈夫的神情如此严重,心中着实忧虑。她本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于是三步一拜,拜到市内浅草地方的观音大士前面去烧香,祈祷丈夫得胜。这一场比赛,从地上打到天上,竟动员到菩萨身上,真是少见的血战啊!
    大约不动明王菩萨的法力,没有观音大士广大。续战一上场,因彻就出了个大毛病。
    白60提二子,原在一般意料之中。但黑61竟在下边一间拆,实在是不知所云。此棋如在63位虎,使白棋不敢轻易侵入上边,兼有威胁左上白角之利,可谓上策;如马上在73位关起或在上边补一手,呼应全局保全右上大地,也不失为中策。如谱之拆,虽对右下角有棋,但究竟犯了攻坚之弊,昧于大势,乃是最下的下策。因彻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天一夜,却想出如此臭棋来,真是被鬼迷了头。
    白62、64立即侵入上边为必然。黑65、67原以为是绝对先手,之后便可在73位关起,这样黑棋仍是优势。不料白68鬼斧神工,竟走出一步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妙手来,顿使因彻为之一呆。黑69不能不应,如不应则白 H,黑 I,白69、黑 J、白 K、黑70、白 L,便可在黑棋大本营内活出一块,黑棋如何受得了。白70又是非凡之妙着,这手棋被日本棋史称之为“古今无类之妙着”。黑71非补不可,不然则如参考图:白△后,黑如脱先,白 1是妙手。黑 2只得如此,如 4位扳,白 2位退即活,以下黑 6提,白 7可断,至白 9长出,A 、B 两点白必得其一,黑顿成崩溃之势。
    如谱黑71后,白棋有 I位和 M位的先手挤之利,角上白棋便不怕强攻,因彻的先手权就被丈和夺走了。
    白72打入后,因彻面色大变,真是惊惶失措。白80是所谓本局“三大妙手”之一,不过比起前面68、70两手,此棋似乎称不上绝妙,黑81只要简单地在 N位粘,白 O冲,黑 P飞,在下方围成大地,局面还是差不多。但比赛时最怕对方下出意外之着来,因彻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白68、70之夺先,此时又忽然被白80走出怪着来,神情上不免焦躁,所以铤而走险,硬抢先手,在右下81位扳。此棋与当初61拆有关联,显然因彻前日在船上已经研究过,角上可以打劫活。但此棋现在动手的时机草大有问题。
    以下右下角变化极其复杂,丈和不敢大意,到黑99后,他就施展特权,说一声“打挂”,便回家去从长计议了。当时,只有拿白棋的一方才有打挂权,而且用不着“封手”,这当然对黑棋很不利,可是因彻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丈和悠哉悠哉打道回府。
    三天后接着又下。谱中白 106先去实利,黑 107如于 108位补,被白于107 位冲断,则黑棋目数肯定不够,所以只好先补 107位,且看下边这块白棋如何活法。以下折冲可说是“着着皆辛苦”。黑棋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打劫杀白,但白棋在左边有的是劫材,所以不敢妄动。等到白 124跳后,黑棋再要捉龙,就有些勉强了。
    黑 137过分,应当老实地 138位粘,右边六个黑子看白棋如何吃法,如此虽然转胜希望仍微,但比谱中下法要好得多。至白 138提后,黑棋四面楚歌,就难以为继了。
    当天 172手时打挂。从盘面看来,很明显是黑棋劣势。幻庵因硕安慰爱徒不必难过,说“丈和这家伙目前“狗”运亨通,让他多活二年,将来有机会再杀他好了!”因彻听了愈觉羞愤交迸。他仍在船上食宿,一连二日夜,千遍万遍钻缝觅隙地寻找,总找不出白棋的毛病,只好掷子长叹。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淡淡的下弦月亮,已经偏西,这时恰有一只夜鸟飞过,哑哑地叫了两声。因彻忽然想起一首唐诗来,仿佛是“月落乌啼”开头,拼命地想再想不起下文,嘴里反复自诵“月落乌啼”,不知不觉东方破晓。第二天一早因彻怀着“月落乌啼”的心情去拼命了!
    这一天,规定五局棋一定要终局。不久,其余四局已赛完,于是众人全围在丈和、因彻这局棋周围观战。
    因彻 173、175 极意求变,负隅顽抗。又要吃左上白棋,又要保右上黑子;又想救出右边孤子,又想破上边白地。实在是心力交悴,形神俱困了。众人眼见这位为师雪恨的青年,脸色惨白咬牙切齿的模样,都感到有些不忍。白 246手后,因彻细算目数,即使此劫被黑无条件取得,目数也肯定不够了,盘面再无争胜余地!因彻抬眼看师父,见他是一脸悲哀忧伤之色,只觉万箭钻心。完了!一切都完了!因彻伸出颤抖的手,在棋罐盖上取了几颗白子放在棋盘上,刚点了点头还不曾说声“完了”,猛觉胸中一股热潮直冲咽喉,来不及用手去掩,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于是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比赛宣告结束。获胜的丈和足足在家卧床三天三夜,但幻庵因硕想打倒丈和的念头也同时告吹。而二十六岁的英才赤星因彻,终于在一个月后,饮恨而结束了他的一生。据说此战之后,林元美曾去拜访某寺的方丈,说起松平家的棋会之事,那方丈叹道:“贫僧早已知之。丈和的本领连神佛也不得不庇护他!”林元美觉得奇怪,便问其故。方丈道:“井上因硕曾暗暗委托贫僧,在丈和与因彻对局之际,向不动明王祈祷,望能降福于因彻。贫僧已尽力而为,然而天命所归,不能勉强,却白白断送了因彻的性命。此事切不可与人言。”林元美回去后,悄悄地告诉了丈和,丈和大惊道:“果真有此事?难怪那天因彻认输的刹那间,我忽觉心神恍惚,头晕目眩,忙潜诵佛号,闭目静坐,才恢复过来。原来多亏神佛庇护。今日思之,仍觉颤栗!”
19#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2:28 | 只看该作者
十九    尔虞我诈
    文化、文政年间,由于元丈、知得旗鼓相当,二人又相待以诚,不肯私下钻营,故名人棋所一直空位。于是给了后起之秀的丈和一个绝好的机会。
    丈和为人颇有野心,一当上坊门迹目,便开始动棋所的念头。尤其战胜知得之后,威名大振,对棋所更不做第二人想。不料,还未等好梦做完,却出了一个大对头。此人便是井上家的十一世幻庵因硕,他与本因坊元丈、安井知得、本因坊秀和一起,被誉为“棋坛四哲”,是日本棋史上极其有名的人物。
    幻庵因硕原名桥本因彻,生于宽政十年(1798),比丈和小十一岁。此人六岁投在井上家的服部因淑门下,因学棋用心,进步神速,深得老师欢心。因淑常夸赞道:“此子前途无量,日后必为大名家无疑。”并在幻庵十三岁时,将其收为养子,改名为服部立彻。
    文政二年,井上十世因砂苦求因淑,欲把幻庵立为井上家的迹目。因淑不便拒绝,自思日后幻庵如将井上家发扬光大,自己面上亦增光彩,终于忍痛割爱,于是幻庵便成为井上家的迹目,又改名井上安节。文政四年升为六段。
    文政七年,井上因砂退隐,幻庵继任井上家掌门人。同年的御城棋便执黑胜了本因坊元丈而名噪一时。幻庵天性豪迈,且胸怀大志,不但棋好,而且喜欢研究《孙子兵法》,颇懂一些韬略权谋。虽然元丈、知得都是八段准名人,便是坊门迹目丈和也有七段实力,他却都不放在眼里。文政十年(1337),幻庵刚刚与林元美一起升为七段,便虎视棋所宝座,居然野心勃勃想领导群雄,终于引起文政棋坛的一场喧然大波。
    幻庵自知要想称霸棋坛,非先有八段准名人的资格不可,自己刚升七段,马上又想升八段,其余三家必有异议,何况丈和也在动棋所的脑筋。如此一想,不禁大为烦恼。转念又想:“丈和那家伙既然野心勃勃要当棋所,我何不投其所好,来个欲擒故纵?先将他捧为八段,他必然投桃报李。此时坊门又与林家甚好,只要丈和答应我升八段,林元美也不会反对,安井知得一个老头子便好对付了。嘿嘿!丈和啊,丈和,我升八段之日,便是你倒霉之时。姑且让你先做做好梦吧。”幻庵越想越美,当即去联合本因坊家和林家。
    此时,元丈已退隐,丈和刚刚执掌坊门,恐怕高居八段的安井知得先对棋所下手,一听幻庵来意,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那林元美也是个混水摸鱼的行家,三人一拍即合,你吹我唱,互相标榜。第二年初,丈和果然升为八段准名人,和知得分庭抗礼了。
    幻庵见丈和升为八段,马上开始下一步计划。是年十一月,委托义父服部因淑去见丈和,说道:“足下荣升八段,可喜可贺。今日棋坛,盛况如斯,非大贤者不得任名人棋所,唯足下乃名门之栋梁,日后必能担此重任。此事林元美与因硕将一致拥戴,只怕安井知得节外生枝,不知足下有妥善对策否?”
    丈和心知因淑话出有因,忙道:“未见及此,愿闻其详。” 因淑又道:“本门自六世春达以来,家督鲜有过七段者,今义子因硕,艺尚不劣,本不该再有奢望。但为足下计,斗胆请足下承诺将因硕晋升为八段,以因硕制知得,则足下可兵不刃血,而坐取荆州!足下以为如何?”
    因淑到底老谋深算,这一番话说得着实动听。谁知丈和更是老奸巨滑,心中暗道:“原来因硕也想趁火打劫,哼!没这么容易吧。”但又一想:“此时棋所未到手,不宜得罪井上家,反正安井知得脾气倔强,对此必不答应,还是让他去做恶人吧。”当即敛容答道:“好说,好说此事我尽力而为。”
    幻庵闻直,心中大喜,以为丈和中计,哪里知道已被丈和装在了葫芦里。翌年二月四日,因淑父子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便由因淑出马去见知得,请求让幻庵升八段。果然不出丈和所料,这老头儿全然不买帐,听明来意,一口回绝,说道:“什么?因硕刚升七段,之后一局都未曾下过,如今竟要升八段重位,简直是岂有此理!还是等几年再说吧。别人态度如何我不管,至于我,非经十番大赛,决不轻易应承。”
    对此,因淑父子早已料到。只见因淑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封挑战书来,满脸堆笑道:“既然如此,便请老先生作十局考试吧。”当即催促知得盖印,由自己送呈元老。知得方知因淑父子早有预谋,只得冷笑答道:“何必心急,此书且置我处,由我送呈好了。”
    因淑一出安井家,便直奔坊门拜访丈和,将知得拒绝,双方决定以十番争棋解决的使,据实相告,并要求丈和实践诺言,在因硕升八段的推荐书上盖印。丈和不防幻庵说干就干,不由一怔,连忙对因淑道:“因硕确有八段实力,但他刚升七段,若马上冒然推荐,恐欲速则不达,此事不宜过急,好在你们已有十番棋之约,且下下来再说吧。”一顿搪塞,因淑不得要领,只好怏怏而归。
    丈和本想由知得、因硕相争,自己坐受渔人之利。后来一想,因硕为何如此心急火燎要晋升八段?而且竟敢与知得下十番棋,莫非他有恃无恐?心中顿生疑惑,便召林元美来商议。林元美献计,让丈和买通幻庵因硕的门人,以刺探军情。果然此计甚灵,没过多久,幻庵心中所想尽数为细作探明。原来幻庵确信自己棋力不在丈和以下,急于升八段是要牵制丈和,与知得争棋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因为知得年迈多病,十番棋下来,恐怕老命都要保不住,所以幻庵因硕自信稳操胜券,不过是想借争棋先试宝剑,然后乘胜再取丈和的脑袋。
    丈和听后,着实吃了一惊,决定不等知得与幻庵的十番棋开赛,便抢先发难,运动名人棋所。同时请林元美走内线,去疏通元老们。那林元美博学多才,交游甚广,与元老们交情不浅。但此人也是个难斗的角色,趁机讨价还价,对丈和说:“足下有意棋所,我自当成人之美,望足下事成之后,推荐我为八段准名人。”时在用人之际,丈和自然一诺无辞,于是二人拍板成交。不久,丈和、林元美一起去见知得,双方坐定后,林元美朗声说道:“棋所空位已久,实于发扬弈道不利,老先生德高望重,本该就任棋所,但老先生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恐怕力不从心,难负重任。如今丈和乃当世奇才,就任棋所是众望所归,不仅我等拥护,元老们也有此意,望老先生玉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准备全力应付幻庵的知得,一听丈和要当名人棋所,惊得几乎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丈和这一番活动,早被幻庵看在眼里。他一得知安井知得对丈和此举既惊又恐,立即趁虚而入,向知得进言道:“丈和做名人棋所未免太早了点,但要想阻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争棋,而且普天之下,只有老先生够资格与丈和一争。”知得听了此言心中扑通一跳。原来知得年迈体衰,早有告退之意,只因儿子安井俊哲棋力还不足执掌门户,故勉强支撑。如今听说要让他去和锐气正盛的丈和相拼,心中颇杆忐忑。幻庵察言观色,知道时机已到,便又说道:“老先生如不便出面相争,我刀有个主意。老先生准我升为八段,我便有资格与丈和决战,替老先生教训教训丈和。”果然知得首肯。幻庵因硕得此一票,便轻而易举地升为八段准名人,与丈和、知得形成鼎足之势。
    知得既得到幻庵打头阵的保证,十天后便以首席准名人的身份召集各家首脑开会。服部因淑因为是棋坛元老,故被特邀参加。会上知得单刀直入地首先问道:“丈和已申请名人棋所,各位对此有和高见?”以为幻庵必定会随之发难。不料幻庵如木雕泥塑一般,毫无反应。知得只得打开窗户说亮话,说道:“丈和申请做名人棋所,为时尚早,如丈和认为此举势在必行,那就只好以争棋解决了。”说罢,便对幻庵道:“因硕新八段,你来下争棋如何?”谁知因硕仍作痴呆状,一言不发,似乎全然忘了前约。倒是因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知得先生乃棋坛宿老,还是您亲自出马吧。”
    知得这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上了幻庵的当,只气得发昏,但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只得宣布自己出马与丈和争棋。同月下旬,争棋获得元老的许可,但由于知得、丈和先后生病,争棋迟迟没有开始。
    再说幻庵见二人相争,几乎在会上笑出声来。原来这出戏,完全是他一手导演的,即将八段免状骗到手,又促成知得与丈和的争斗,自己作壁上观,确是一箭双雕,左右逢源。不过,此计虽妙,却瞒不过丈和。
    文政十二年四月,丈和趁争棋日期未定之际,前去拜访幻庵。先捧了幻庵一番,然后说道:“足下如能赞同我任名人棋所,六年之后,我必让位给足下,并准备立下保证书。”
    这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幻庵。幻庵自思与丈和相争未必有胜算,而且下争棋,也要花三五年时光,故觉得这笔买卖还做得过。于是二人化敌为友,拍板成交。幻庵先写一份“备忘录”,承认丈和的名人资格;丈和也交换一份保证书,同意六年为限,将推料,丈和一拿到幻庵的“备忘录”,态度就变了。幻庵看看不对头,再细看丈和的保证书,方知此书对六年之后禅让与否,根本没有约束力,至于亲子为质,更是无稽之谈。试想,那名人棋所乃朝廷任命,岂是私人可以随便相授的?皆因幻庵利令智昏,结果反吃了丈和一个哑巴亏,也算是他欺骗知得的报应。
    幻庵越想越气,当即去向知得请罪,并自高奋勇要求替知得与丈和下争棋。知得当然同意,丈和却以幻庵的“备忘录”为由,来个不理不睬。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林元美已大功告成--元老们突然宣布任命丈和为名人棋所。不识相的因淑还去质询为何未经诸家同意便匆匆决定?元老们答道:“林元美及井上因硕已同意拥戴,有书为证;安井知得又自动撤回争棋之要求,等于承认不敌。你还有什么说的?”这一来,井上、安井两家棋士,个个张口结舌,呆然若失。
18#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1:45 | 只看该作者
十八    算节决死
    丈和当上本因坊迹目时,棋力六段。当年参加御城棋赛,就执黑五目战胜了名扬天下的安井知得,令人刮目相看。事实上,丈和本属大器晚成的类型,三十岁以后,潜力突然爆发,此时棋虽六段,但实力之强确可与第一流名家相角。
    文政三年,知得与丈和又有一次御城棋外的大决斗,此棋由四月十五日开始,当天下了55手打挂,四月三十日84手打挂,五月十四日日以继夜,一直下到十五日晚才终局。这一场龙争虎斗,下得精彩绝伦,被日本棋界认为是古今第一名局,并称之为“当世极妙棋”
    此局知得取实利在前,腾挪治孤在后,构思之巧,算路之深,实为其一生不可再得的代表作。
    其中白28低位拆大场,似拙实巧,诱黑29飞压,然后30以下连爬,看似
黑棋得利,可白36后,黑在右边却无佳点可选,如普通在38位低拆,则白于37位飞压,黑被压低,成重复形,故黑37小尖。于是白38分投,黑右下势力效能大减。结果先前黑29至白36的进行,黑棋反倒亏了。此局部弈法,日本
棋士称之为“使敌落空战法”。直到现在仍被人们所效法。
    丈和的黑棋下得也相当出色,布阵有序,攻防有方,不急不噪,步步为营,知得一时也奈何不了他。第 101手丈和长考了三小时,一子落盘,知得神色大变。接着白 102手也想了三小时,最后黑棋二目胜。于是丈和名气大增,众人皆以为将来的名人非丈和莫属。不料,却因此惹恼了一个人,此人便是外山算节。算节也是元丈门下的高徒,资格远比丈和要老,见丈和如此得志,当然不大服气,总想找机会杀杀丈和的威风。不久,机会果然来了。
    文政五年(1819),为纪念一世本因坊算砂逝世二百周年,棋界同仁齐聚寂光寺举行佛事棋会,决定由关东、关西两地区各推举一名优秀棋士进行对抗赛,作为棋会的压轴戏。关东方面自然由丈和出战,关西方面则一致推举算节。算节正求之不得,当即披挂上阵。
    此时丈和七段,算节五段,算节执黑先着。当时此棋并无时间限制,加之对局双方皆慎重非常,所以一连下了四天,前后打挂四次,仅下了一百多手。 白 118跳后,盘面形势相当难解。黑棋全盘实地不少,先着效力似乎仍在,但是白中央模样甚大,亦不能小觑。算节想先破腹空,又恐右上不保;但先保右上黑角,又怕白棋腹空太大,比了又比,算了又算,取舍之间甚感艰难。长考两小时,终于咬紧牙关打出 119手。
    算节到底是年近半百之人,连日鏖战,精力不支。此手刚一打出,忽觉白棋外势浩大,中原恐无染指余地,心中大急,只觉眼前一黑,向后便倒。众人吓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在旁观战的服部因淑,毕竟年纪大一些,平时又与算节私交甚好,深知其中奥妙,忙抢步上前扶起算节,在其耳边轻声鼓励道:“此棋黑形势不坏!”
    算节对因淑道:“倘若再下,我必死去。希望暂且打挂。但此局面黑棋如劣势,世人会耻笑我怕输而避战,假如黑棋果有败兆,我将拼死下下去!依君之见,盘面形势到底如何?”
    那因淑乃井上家的高人,棋力七段。此人不仅技艺高强,而且对局时“鬼手”极多,令人防不胜防,人称“鬼因淑”。故而算节有此一问。因淑闻言,再三估算,也难分优劣,只得答道:“胜败实难判断,还是打挂为好。”于是去和丈和商量。丈和亦觉形势复杂,白棋实难选点,便来个顺水推舟,答应打挂。如此一来,此局棋便永远地打挂了。
    事后,算节复盘研究多遍,不禁惋惜道:“此棋如续下下去,我当三目胜。”丈和那边也毫不客气地说:“当然是白棋一目胜!”且不论二人自吹自擂,据当时棋界评论:此局若让安井知得来下,无论执黑执白都是他赢。由此可见局面是何等微妙。后来,十八世本因坊秀甫在评论此局时说道:“这种局面,推测终盘的目数实在是毫无意义。”
17#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1:17 | 只看该作者
十七    风流才子林元美
    丈和自打败长坂猪之助,得胜的猫儿威似虎,一时间棋力暴进,同门对他都刮目相看。可丈和尽管狠,也狠不过师兄奥贯知策。知策此时已是坊门迹目,年纪虽不大,棋力却甚是高强。此人在世,丈和哪还会有出头之日。也合该丈和走运,知策突然病死,同门师兄弟中再无一人能胜过丈和,于是丈和便出头了。
    丈和本以为坐定是迹目了,不料却一直未有下文。原来丈和为人,心狠手辣,下起棋来,斩尽杀绝,毫不给对方稍留余地。元丈对此很不满意,便想立舟桥元美为迹目。
    舟桥元美即后来林家的十一世掌门人,此人在日本棋史上是个大大有名的角色。元美九岁时,因好奇向附近寺院的和尚学棋,不料没过多久,不仅满寺和尚不是他的对手,连四周乡镇的好手也全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父奇之,便将其带到江户本因坊家,面见十世烈元。烈元见元美聪明伶俐,满心欢喜,当即收为门下,待之如亲生子一般。烈元死后,元美便成了元丈的弟子。
    元美颇有棋才,二十五岁便列身高段,若一心弈棋,前途无量。可惜此人兴趣太广,琴棋书画都要来一手。心无二用,饶是他再聪明,也难免顾此失彼,自然被只顾弈棋的丈和比了过去。不过,元美棋力虽差丈和半先,但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又生得眉清目秀,仪表不俗,故深得元丈赏识。元美是个聪明人,自知棋力难敌丈和,虽也想当迹目,又恐老师过世,丈和不肯善罢甘休,岂不自找没趣?权衡再三,决定卖个人情给丈和,丈和今后若得势,也好有个照应。于是元美请求元丈同意他出外旅游,元丈也有心让他在当迹目之前多长些见识,便满口答应,并给盘缠二十金,嘱咐元美早去早归。
    谁知元美这一去,便似出笼之鸟,再不回头。一路上游山玩水,四处交际,日子过得挺快活。元美既通诗文,所交朋友大都也是名士才子,平日与这帮文人骚客聚在一起,不是谈文论赋,便是饮酒诵诗,真觉得日子过得比在坊门之时快活几百倍。如此混了二年。一日,元美寄宿人家,其家有一女,名唤季野子,生得花容月貌。元美一见,顿生爱慕之心,便请人做媒,要娶季野子。季野子父母见元美一表人材,当即应允。婚后,两人夫唱妇随,甚是恩爱。元美生活一安定,忽然想起老师元丈来,心觉不安,便携妻回归看望元丈。
    元丈盼元美,正盼得望眼欲穿,却不料元美擅自娶妻,一人出去,两人同归,不禁勃然大怒,将元美骂了个狗血淋头。吓得元美长跪不起,连连磕头谢罪。如此一来,元丈立元美为迹目的心也就淡了。
    正巧林家自六世门入以来,一直冷冷清清,不见兴盛,十世铁元门入又早逝无嗣,眼见得林家就要断了香火。为此,隐居的九世门悦苦求元丈,希望坊门支援。元丈为人宽厚,亦有心扶持,只是还未定出人选。元美不遵师命擅自娶妻,伤透了元丈的心,一怒之下,便把元美过继给林家。
    文政二年(1819),丈和被元丈立为迹目,元美则成了林家十一世掌门人。此时丈和三十三岁,元美四十二岁。
    林家得到元美,着实捡了个大便宜。自此,林家便又兴盛起来。林元美执掌林家后,苦研棋艺,棋力又有长进。后来,又专心著述,写出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其中最有名的有两部著作:一部是《棋经众妙》,后称《棋经精妙》,书中所载,全都是神出鬼没之妙例,乃第一部集当时手筋、定式之大成的著作;另一部是《烂柯堂棋话》,内容为古今之棋话,并收录了七十二局名局,加以评注,这部书直到现在还是很有名气。
    不仅如此,林元美还有一绝,即此人记忆力极强,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一次,他去古贺精里家作客,古贺精里乃当时之鸿儒,文坛之首领。二人说古论今,广证博引,谈得十分投机。说着说着,忽然提起中国“三国”期间王粲复盘之事。精里说道:“王粲并不好棋,全凭其记忆超群所致。”林元美笑着答道:“非也!王粲不仅博文强记,而且颇通弈道。此人死后,曹子建、王仲宣为其所作诔文中,有“何道不洽,何艺不闲,棋局逞巧,博弈惟览”的文字,是足以证明。此诔文载于文选,先生一看便知。”精里大惊,忙命粲也要甘拜下风呀!”
    林元美晚年自号烂柯堂主,广交贤人。诗人[上白下田]中哲斋曾寄诗赞他,诗曰:
        曾厌橘中隘,筑堂名烂柯。        人间忘宠辱,世事任风波。
        夕脱乌纱帽,朝鸣白玉珂。        始识局上路,还在谪仙窠。
    纵观日本古今之棋坛,若论博学多才者,林元美实为第一人。
16#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20:40 | 只看该作者
十六    丈和遇仙记
    文化、文政年间,日本棋界重又繁荣,各家名手辈出,堪称极一时之盛。继元丈之后,本因坊家终于出了一个搅海翻江的混世魔王,此人便是十二世
丈和。丈和一出,棋坛从此多事矣。
    丈和乃元丈的徒弟,在坊门一直平平庸庸,到了二十岁还是个初段,故而元丈以为他难有出息,也不大去理会他。丈和二十岁那年,自觉棋力有长进,便要求晋升为二段,元丈笑道:“年若赢得了住在出羽的长坂猪之助,我就给你三段免状,如何?”长坂是安井门下,棋力不过二段。丈和大喜,便兴冲冲束装出发,前去挑战。此一去,果然把长坂杀得落花流水,而且回来之后,宛如换了一个人,棋力突飞猛进。不久,居然连元丈都让不动他二子了。如此一来不仅元丈吃惊,众人更是大惑不解,一时生出许多议论来。
    据说丈和到出羽去挑战,长坂听明来意,也不拒绝。丈和摩拳擦掌,正想来个下马威,不料事与愿违,竟然连输三局,方知老师出的题目并不好交卷。心想如果再输,岂不是连初段的免状都要陪进去了?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悄悄溜之大吉了。
    一路上,丈和自怨自艾,懊恼万分,不知不觉错过了宿头,及至发觉天色渐黑,却已行在山径之上了。丈和欲退不能,只得鼓勇前进,指望找到一户两户的山民胡乱混一夜。不料走了老大一程,也不曾遇到半个人影,但觉古木森森,冷风凄凄,不由心中发起慌来。正自心惊胆战间,忽见林中隐约透出一点灯火,奔去一看,果然是间农舍。丈和不禁大喜,当即叩门求宿。一位老者应声而出,听明来意,笑着应允。丈和入到屋内,不由一怔,原来此屋只有老者一人居住,房间虽小,却清雅异常,文房四宝、古玩字画,一应俱全,哪有半点农舍的光景。再看老者,生得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一派仙风道骨。丈和心中暗暗称奇。只听老者烁道:“客官夜晚投宿,想必未用晚餐,舍下备有粗茶淡饭,若不嫌弃,便请用吧。”说罢向墙边一指。丈和扭脸一看,靠墙一张几上,放着一大碗白米饭,还有三、四碟小菜。更妙的是白米饭热气腾腾,竟象是早知他要来,特意备好了的。丈和一见饭食,顿觉饥肠辘辘,再顾不上客气,当即狼吞虎咽起来。大约也是饿狠了,丈和只觉饭菜入口,香甜无比。不大工夫,便如同风卷残云,连饭带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丈和酒足饭饱,精神大振,颇想摆摆与长坂弈的棋,仔细研究研究,又恐打扰主人。正犹豫间,忽听老者笑道:“清夜良宵,何不手谈一局为乐?”丈和闻言惊喜道:“原来老先生亦喜此道,晚生自当奉陪。”
    老者拿出弈具,挥手示意对局。丈和心中暗想:“我受他如此款待,总要仔细指导他一局才是。”入座后,掀开棋罐见是白子,自觉应客气一番,便将棋罐双手捧过去,说道:“请老先生拿白棋。”
    却不料对方微笑道:“不必客气,我也是白棋。”一看果然,老者膝旁也是一罐白子。
    丈和正在疑惑此人到底懂不懂棋,却听那老者朗声道:“吾与客官有缘,可以指导一局,且先置四子吧。”丈和又惊又怒,心道:“便是吾师元丈也只能让我三子,你算什么东西?竟要让我四子!”老者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只管嘿嘿冷笑。丈和愈加气恼,但转念一想:“这老儿想是从未遇上高手,故口出狂言。我既然投宿他家,倒也不便与他计较。也罢,就摆上四子逸,疏密有方,占的尽是要冲之地,真是前所未见。因为满盘皆是白子,短兵相接时,敌我难分,弄得丈和昏头涨脑。约莫下了七、八十手,那老者打着呵欠说道:“下完了吧!还走什么?”丈和正在发急,只道老者疲倦欲睡,连忙接口道:“打挂!打挂!明天再续不迟。”却见那老者双目一瞪,厉声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部死光了,还不投降,真是蠢材!”说着,便将棋子迎头掷来。
    丈和“啊呀”一声,猛然惊觉,但见明月当空,古木环绕,哪里有什么老者,原来是南柯一梦。丈和心中纳闷,忙自从囊中取出棋具,于月光下复盘仔细研究,果然全盘没有一块活棋,心中不免骇然。
    丈和将那梦中老者的着法,默记于心,不时细细揣摩,果然思路大开。再回去找长坂比棋,不消几个回合,便杀得长坂高挂免战牌,不敢再下了。事实上,丈和因平日用功甚苦,棋力无形之中已有大进,所谓遇仙之事,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15#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19:51 | 只看该作者
十五    过往风云
    话说本因坊家的知伯、秀伯、伯元,接二连三短命夭亡,坊门一时元气大伤,直到九世察元继位,情况才渐渐好转。
    察元执掌本因坊门户时才二十二岁(1754),棋力六段。此人生性腼腆,和生人说话都要脸红,故其余三家都未曾把他放在眼里。不料,察元对人虽怕羞,在棋上可半点不含糊,他名为六段,棋力足有七段不止,比老师伯元强一大截,而且察元胸怀大志,感于坊门之衰败,一心要重振道策、道知时代的雄风,故发奋图强,苦钻不已。
    当时棋院四家门户偏见颇深,除御城棋外,几乎不与别家棋士对局。察元看出这一弊端,认为不利于发扬棋道,便首先提出消除门户偏见,成立研究会,经常作友谊比赛,共同研究棋艺。但三家表面赞同,暗地里都不大买帐,结果研究会有名无实。察元大失所望。
    过了两年,察元克服了井上家和林家的重重阻力,好不容易才升上七段。经过这一番磨难,察元深知要想实现自己毕生的愿望,必须登上名人棋所宝座。为此,察元费尽了心机。
    明和三年(1766),察元羽翼丰满,便提出就任名人棋所的要求。六世因硕当然不服,于是二雄依古例开始了二十番争棋。察元对六世因硕的百般制肘,痛恨已济,出手再不留情。进行到第六局时,除了第一局为协议上的和棋外,察元五连胜。六世因硕被杀了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只得依老卖老,胡搅蛮缠,中途违约不下了。这一战,察元确立了名人地位,又过了四年(1770),才正式当了名人棋所。
    察元前后经过近十五年的奋斗,三十九岁才如愿以偿,可谓千辛万苦。此时他的棋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步,连七世井上春达(七段)都要被授二子。此局是明和五年(1768)御城棋赛的对局,春达二目胜,察元认为此局是其平生得意之作。按说,以察元的见识与棋力,倘若他再把成立研究会的旧事重提,三家自然会俯首听命,棋界恢复道策时代的盛况想是不难。然而察元历尽坎坷,反而对三家有了成见,故而“只扫自家门前雪”,在近十九年的棋所任期内,并无杰出贡献,连一本著述都未曾留给后人,不能不认为是一件憾事。
    察元之后,十世烈元继承坊门。此人棋虽不错马拼死也升到八段准名人,但毕竟天资有限,故难有大成。倒是一直不景气的安井家,出了个七世仙知甚是厉害。仙知在安永九年(1780)继六世仙哲而为安井家的掌门人,当时年仅十七岁,棋力只有二段。但此人棋风锐利,连察元名人都有些怕他。最初参加御城棋,察元授仙知二子(见棋谱),结果,仙知演出一场精彩的“屠龙记”,杀得察元汗流浃背,中盘大败。于是,察元断言此子不凡,将来必为坊门劲敌。果不其然,仙知十九岁升四段,二十岁升五段,三年后升六段。到了享和元年(1801),与烈元同时升为八段准名人。
    要说仙知棋力确实高强,与别家好手的战绩,仙知占绝对优势。烈元与别家好手虽也胜多负少,但碰上仙知便大觉头疼。二人有谱可查的共十四局,仙知十二胜二负,简直是一面倒。仙知有此棋力,察元既死,名人虚位,大可取而代之。但仙知为人颇有“闲云野鹤”的味道,功名心甚淡,平日除了专心授徒之外,就是游山玩水,并不对棋所动脑筋。如此一来,倒真调教出一个青出于蓝的好徒弟,名叫中野知得,即八世安井知得。仙知见后继有人,为及时给爱徒让路,索性退隐林下,落个逍遥自在去了。
    那八世安井知得棋力更胜仙知,按理名人棋所非他莫属,但此人生不逢时,最后只升到八段准名人。原来此时本因坊家也出了一个怪杰,即十一世元丈。这两人的棋都强爷胜祖,大有名人资格。可惜偏偏生在同时,天无二日,棋坛不得有两个名人,结果两败俱伤,彼此都只到八段而止,实在委屈了他们。
    知得和元丈对局前后共七十七局,结果胜负大致相当,实难分优劣。最难得的是二人棋枰上龙争虎斗,却丝毫不影响彼此的交情,一方是温良笃裕,另一方是恭谦礼让,二人肝胆相照,惺惺相惜,成为莫逆之交。他们的对局,实可谓君子之争。正因为双方都超脱了胜负之杂念,致力于棋技之最善,故而弈出了不少精妙的名局。后来十二世本因坊丈和名人将其中三十局,收录在自己的《收枰精思》一书中,并评道:“其中七局,双方没有一手棋不可,皆可谓名人之杰作。”
    其中有一局最为有名(见棋谱)。此棋弈于文化九年(1812),知得执黑先着。弈于中盘,黑棋占优。白68拐头后,黑69突然自补一手,观者为之哗然,不明白知得为何走出这等“臭棋”来,因为白棋根本无法在69位断。却见元丈脸色大变。原丈识得厉害,知道取胜无望,黑 155手后便认输了。于是这局棋便因黑69的“恶手”而一举成名,被称为“恶棋之妙手”的名局。
    元丈毕生的杰作当推与井上安节的二子局(见棋谱)。此棋下于文政二年(1819),是当年御城棋的对局。对手安节即后来大大有名的幻庵因硕。当时安节虽只五段,但足有七段棋力,元丈要让他二子,谈何容易。别人满以为不过七、八十手,安节便可轻取元丈。不料一交手,元丈妙手迭出,弈得神出鬼没,至 115手时便消去了安节二子的效力。安节急得几乎吐血,苦战再三,足足弈了二百八十七手,才一目险胜。这一场恶战中,元丈虽败犹荣,世人皆为之震惊。古往今来,模范让子棋中,只有当年棋圣道策与安井春知的二子局能与之相比。
    由此可见,元丈、知得的棋力确已超凡入圣,虽然未登名人棋所宝座,但二人的角逐,对日本棋艺发展贡献甚大,成为文化、文政年间棋道黄金时代的原动力。
14#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19:20 | 只看该作者
十四    人鬼对局
    日本棋坛一向是以本因坊家为中心的,可是道知死后,六世知伯、七世秀伯都是短命而死,故元气大伤。继任的八世伯元一直多病,棋力平平,而且二十七岁时又病死了。其余三家也没有什么杰出人物,所以此一段是日本围棋不景气的时期。但是,在宝历年间(1760左右),正是八世本因坊伯元继承坊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活人与死鬼对局的故事。此事在日本流传甚广,虽说是野史之野史,但也算是棋坛之奇闻。
    话说日本上井地方,有个叫“厩桥”的小镇,镇上有个姓近藤名左司马的青年。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可惜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彼时日本正是武士横行的世界,学问尚在其次,专讲拔刀吆喝、拳打脚踢。青年男子如果没有武士道精神,休想出人头地,所以象左司马这种派头,在当时是“落伍”之流,难有出息。不过,左司马在别人眼中固然被瞧不起,但在其女朋友荣子面前则大不相同。二人情投意合,早已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好事多磨,荣子的父母嫌左司马文质彬彬,没丈夫气概,不肯答应。后来禁不住荣子寻死寻活,二老也只得由她,但告诫左司马,必须在什么方面有所成就,方许完婚。这条件倒也堂而皇之,左司马无话可说,清夜自思,自己处处不如人,难怪别人瞧不起。想来想去,只有围棋这一门,勉强可说有两手,厩桥镇内只有清右卫门比我强,如下苦功追上他并不难。但清右卫门的师父源五郎近在咫尺,据说有二段实力,手下门徒比清右卫门好的大有人在,我想在镇上称霸,只有打倒源五郎才行。听说江户本因坊道知热心传艺,天可怜见叫他我把收列门墙,让我弄一张三段证书衣锦还乡,那就一了百了,功德圆满了。原来彼时日本棋风鼎盛,下棋也是一件时髦行业,一个人如有一张段位证书,就如同我国读书人得了举人、进士一般,大可光宗耀祖。左司马思量了一夜,次日去和荣子商量,荣子听说学棋到三段至少要二、三年工夫,顿感难舍难分,但权衡利害后,终于勉夫从行,并再三叮咛以三
年为期,务要及早归来。
    那左司马意气昂昂,朝行夜宿,到了熊谷县境,自觉人困马乏,便找一家小客店休息。正在洗浴的当儿,忽听外边有下棋的声音,一时好奇,便在门缝里窥探。
    只见有二人在院中对局,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上下,双方脸色凝重,两眼皆已通红,却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棋盘,看样子绝非普通的弈棋。此外,对局者身边还各坐着一位旁观者,其中一位象个商人,拿着旱烟管,另一位仿佛是个武士,戴着可遮掩面目的“深编笠”,还撑着一把竹伞,样子十分古怪。
    左司马旁观者清,猜到这是在以棋赌博。当时日本此风由来已久,不但民间赌,连天皇也赌,甚至后宫皇妃们也赌。按说此事不奇怪,但两位观棋者的情势太过诡异,不由左司马怀疑,就悄悄地观察。果不其然,不久伞一转动,盘上忽然出现一点淡淡的日影子,稍现即逝,而后“嗒”的一声,一颗白子不偏不倚正落在此处。左司马心中一动,暗道此乃江湖之骗局。匆匆擦干身子,出来找下女问话。下女道:“下棋的,一个是江户某绸缎店老板,一个是本地有名的大绅士长谷川先生,随长谷川来的商人我不认识,那个戴深编笠的怪人是绸店老板的朋友。几个神经病已经下了三天了!”
    左司马听后,益发生疑,便求下女找一个可观全景的所在。下女起初不肯,说他们关照过的,不相干之人,一律挡驾。禁不得左司马祭起法宝,果然钱可通神,下女便领他去对楼,再三关照不得出声。左司马居高临下,对局场面果然一览无余。
    事情很明显,撑伞的固然是请来的帮手,但吸烟的也不是好东西。每当盘面“日影”过后,便是他吸烟喷烟之时。他喷烟颇有方向,喷了之后,不是弹弹烟管,便是哼哼小调,借以传递消息。左司马暗暗好笑,但细看盘上双方的折冲,不由一呆。
    从盘面上看,不是高手决下不出这种“棋形”。此时已是官子阶段,双方挖空心思的几手棋,简直微妙入神。左司马不禁暗暗吃惊。这时正该白棋下子,但那柄阳伞却始终停着不转动,原来那怪客正在算目数。
    现在只剩下后手官子,左司马也是会家子,暗自仔细点空,一算白棋可胜一目。那个拿烟管的朋友苦着脸,正在着急。
    突然,庭中飞来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一阵叫。大家略一分神,左司马眼尖,只见拿烟管的家伙,竟趁机伸手把放在对面棋罐盖里的黑棋死子偷去一颗。左司马脱口叫道:“好不要脸!偷死子!”
    这他喊,四个人惊得跳起来,于是责问声、强辩声,继以乱喊乱骂,一时勃发。那长谷川先生更加干脆,顺手把棋盘来个大翻身,黑子白子满地乱滚。绸缎店老板大籍,怒吼一声,挥拳便打,随即两位观战者也大打出手,登时乱作一团....左司马见闯了祸,吓得一溜烟奔回房间。
    不久,下女神色张皇进来说道:“叫你不要出声,你偏大喊大叫,长谷
川先生是本地一霸,你如何惹得起?快逃命去吧!”左司马听了,几乎魂魄出窍。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行李也不要了,匆匆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时渐黄昏,左司马慌不择路,错过宿头。忽然大雨倾盆,只得躲到路旁小庙门口避雨。雨久不止,他倚着庙门不觉打起盹来。
    朦胧中,忽然右脚被人重重地踏了一下,左司马不禁“啊”了一声。双方都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天黑没看见。”
    “不要紧,你也是来躲雨的吧?”
    二人一问一答地做起朋友来。时已夜深,庙内漆黑一团。不久,那人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怎会到此来避雨?”
    左司马随口答道:“本是住在一小客栈,不料楼下比棋打架要杀人,所以逃了出来。”
    “如此说来,在对楼看棋的人是你!”
    左司马大惊。那人笑道:“不要怕!实不相瞒,我就是撑阳伞的那一位。”于是二人同声笑起来。
    左司马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绸店老板和长谷川是棋仇,每年都要大战一场,赌的彩相当大。老板的棋原比长古川好,但自从长谷川身边多了一个观战的朋友之后,便再不开盘,只好邀我来帮忙。我到时他们已下了两天两夜,老板输了三千金,后来被我扳了回来。”
    “那个带烟管的人是谁?”
    “那个人靠赌棋吃饭,棋艺的确还不坏,名叫源五郎--人称上州本因坊。”
    “啊....”左司马一时接不上口来。心中暗道:“原来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源五郎啊!难怪下得这样好。但眼前之人似乎比他更强,如果我有他们的本领就好了。”一念至此,不由脱口问道:“请问老兄大名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何足道哉!”
    怪客讳莫如深。左司马一想他下棋戴笠,知道是个不愿透露身份的人,也不便追问。
    “听老兄口气,莫非也是好弈之人?”怪客忽然反问。
    “略知皮毛,不过喜欢而已。”
    “不必客气,夜来无事,杀一局如何?”
    左司马大喜,随即又失望道:“弈具丢在客栈,不曾带出来,何况此处漆黑一团,如何能弈?”
    “何需弈具?用嘴报出就是了。”
    “这倒别致,但我从未下过,只怕记不清。”
    “老兄不必客气,请下招吧。”
   二人约莫下了二十来手。这盲棋着实难下,把个左司马弄得昏头昏脑。
    对方忽然说到:“呀!雨住了。”左司马一看,东方果然已现曙光。
    怪客道:“我有要事,必须告辞,这盘棋打挂吧!他年有缘重会,当再继续终局。”说罢点点头,扬长而去。
    左司马到了江户,寄居在同乡清兵卫家里。清兵卫为他介绍了不少棋友,但要直接拜在本因坊门下,却没有这般容易。等呀、等呀,左司马专心研究了二年,虽然棋力大长,但仍未领到一张初段证书。
    第三年,清兵卫替他介绍了一位小松快禅和尚,原来小松快禅和尚就是在小客栈戴笠观棋的人。这和尚是本因坊道知的徒弟,本领了得,实力足有五段。左司马受二子,连胜两局。之后又受四子赢了井上家的掌门人。这下左司马名气就大了。
    转瞬三年之期已届,荣子来信促归。左司马颇感为难,因他此时连初段证书也不曾捞到,只得拜清兵卫想办法。清兵卫去和井上因硕一说,井上道:“近藤君棋还不错,只要他对子棋能赢小松快禅,我一定给他三段证书。恩,要着得漂亮,输了也一样给三段证书。”
    于是左司马兴冲冲地去找快禅。不料小松快禅是本因坊门下,当时坊门和井上家又是死对头,一听是井上授意来的,立时一口回绝。此人脾气执拗,越说越僵,大家再三相劝,他只是摇头不肯。左司马失望之余气出病来,只好怏怏回家。虽和荣子完婚了,但学艺三年,未拿到段位证书,面子难看,心中不免有点怅怅然。又过了几年,一天夜晚,小松正在江户增上寺念金刚经,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忽然心血来潮,竟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年拒绝左司马的事来,颇悔当时太拂人意。正在胡思乱想,纸门一动,进来一位不速之客。快禅和尚(就是戴斗笠之人)不由“啊”了一声,脱口说道:“近藤君!别来无恙?”
    来者正是近藤左司马,也没人陪着,就这么闯了进来。只听近藤道:“长夜难熬,特来与大师手谈叙旧,以完往年之约。”
    “什么往年之约?”小松快禅愕然。
    “大和尚好健忘!七、八年前,古庙避雨过夜,下盲棋取乐,临行你亲口道“他年重逢必当终局”,还记得吗?”
    快禅如梦方醒,不由面红耳赤,口中喃喃道:“原来就是那位、那位!唔....好!下一盘,下一盘,一定奉陪。”
    于是二人整样入座以续未了之局。快禅原以为让先的话,最多两个时辰,便可将左司马打发了。不料一上手,那左司马果然今非昔比。快禅不敢怠慢,着着推敲,惟恐有失。这一场大战,精彩非常,完全是短兵相接,从头杀到底。左司马紧闭嘴唇,一声不吭,快禅只觉得他出手下子时,袖底下有一股阴寒之气,令人毛发悚然。弈到三百余手,才告终局,结果小松四目胜。这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确有大进,我让先已非常吃力了。”快禅抹着额头汗水大加赞赏。“如此我就高兴了!”左司马苦笑着,随又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往后就走。
    快禅和尚以为他去小解,也不在意,独自一人还在复盘研究,自言自语,后见他久不出来,呼之又不应,才觉片前几天和我下了一盘对子局,几乎被他赢了去!”
    “谁?”清兵卫摸不着头脑。
    “近藤左司马呀!”
    清兵卫奇道:“大师想是看错了,近藤君已然去世,怎会与你对局。”说罢指指身旁女子,又道:“这位就是近藤夫人。因左司马临终前,要求把骨灰寄放贵寺,故来相访。”
    快禅和尚听了仿佛跌进冰窖里,只觉浑身发冷。事情一经说明,彼此屈指一算,对局之时,正是近藤左司马去世之日,不禁同声叹息....
    上述人鬼对局,自属虚传,但故事中的小松快禅和源五郎,倒确有其人。源五郎是日本棋史上以赌棋着彩起家的第一人,而且彩赌得极大,堪称棋坛头号赌棍。小松快禅曾和十世本因坊烈元下过一次定先十番棋,结果各胜五局,平分秋色,在当时也是个著名人物。
13#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18:15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勾心斗角
    道知死后,由十八岁的井口知伯继任第六世本因坊。当时知伯棋力为六段,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不料此人运气不佳,六年后,忽然跌了一跤,就此乌乎哀哉了。于是知伯的大徒弟秀伯又继任本因坊,时在享保18年(1733)。
    秀伯上台年仅十八岁,棋力五段。秀伯虽年轻,颇有雄心壮志,发誓要恢复祖师道策的盛况,重扬坊门旧日之威名,于是昼夜苦研,不敢有丝毫怠懈。仅仅四、五年时间,果然棋力大进,秀伯便向其余三家提出要求,想升为七段。彼时四大家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林家与井上家要好,而井上家与本因坊家因有“道节背约”之前怨,故两家共同抵制本因坊家。本因坊家无奈,只得屈尊与死对头安井家称兄道弟起来。所以秀伯之事,安井家表示支持,但林家和井上家不同意。秀伯大怒,当即提出与五世林门入下二十番争棋,决一死战。林门入老谋深算,自知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与年轻人争棋讨不了便宜,就托辞有病,推井上家六世因硕为代表应战。
    井上六世因硕,原名伊藤春硕,棋力七段,五世因硕退隐后,他刚刚当上井上家的掌门人,正想出出风头,为自己挣个名声,故慷慨出战。
    元文六年(1738)七月争棋开始,至翌年六月仅弈了八局。秀伯四胜三负一和,形势还不错。不料秀伯平日用功过度,争棋又费尽心血,心力交瘁之下突然吐起血来,而且病况愈重。于是只好由元老们出面中止争棋。事实上,如从这八局的胜负来看,秀伯棋力确实不在七段以下,再弈下去,升为七段是没问题的。可惜秀伯也是个苦命人,吐血之后,仅支撑三年余,终于“壮志未酬身先死”,享年只有二十六岁。
    再说当初道知死后,名人棋所空位,其余三家有看着眼热。本来以安井仙角准名人的棋力,倒够资格继任,无奈他自从与道知争棋失利,“输棋赖帐”的臭名远扬,从此唯唯诺诺,哪敢再争棋所。仙角既不敢出头,其他人更不敢妄动。后来仙角死去,井上家的四世因硕准名人也退隐,本因坊家的知伯、秀伯又先后短命死去了,后继之人中均无杰出棋士,故无人敢问津棋所宝座。偏偏五世林门入老头子利令智昏,自觉其余三家都做过名人棋所,唯独林家不曾做过,何不趁此大好时机,虽是猴子也该称称王,何况自己乃是堂堂八段准名人,于是上窜下跳,开始积极运动。
    殊不料,作为盟友的井上家一听他要做名人棋所,顿时反脸不认,本因坊和安井两家更是嗤之以鼻。林门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落了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心灰意懒,索性告老退隐了。
    不久,在宽延元年(1748)琉球又来了二名棋士,一个叫田头亲云上,一个叫与那霸里之子。此二人自然要按旧例和名人棋所弈棋,顺便讨一张免状去。六世井上因硕自林门入退隐后,自觉余子碌碌唯我独尊,见此机会便想效法祖师四世道节的现成规矩,一步登天。其他三家洞若观火,怎肯让他如愿,便联合阵线,全都不理不睬。六世因硕一怒之下,干脆独家包办,自己出面与田头下三子棋,由迹目冈田春达让与那霸四子对局。
    六世因硕原以为稳操胜券,三家不合作未必不是好事。哪知这田头的棋力比当年来朝的浜比贺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六世因硕以七段的棋力硬要充名人格,让人家三子,岂不是自讨苦吃(见棋谱)。两人一交手,六世因硕顿觉吃力,不得不竭力周旋,下了数十手还未见好,不觉焦躁起来。第87手,白棋终于走了步大恶手,被田头趁势猛攻,杀得因硕中盘大败。冈田春达也被与那霸杀了个不亦乐乎,中盘就认输了。田头因获大胜,不免得寸进尺,竟想趁机要一张五段的免状。六世因硕吃了败仗,大失面子,虽然有心烘云托月,以挽回影响,但也不敢太过分,最后只得承认田头有四段实力,由自己出名以“大国手”的身份给与盟。
    六世因硕“大国手”的瘾倒是过了,但败给“下邦”毕竟是羞于见人之事,心中甚是懊悔。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此事并未了结,还埋下了一个大大的祸根。
    原来与那霸回国之后,专心研究,自觉棋力又有增进,愈发夜郎自大起来。偶尔听说中国弈风也很盛,便前往比棋,想为琉球扬扬名。当时中国棋坛正是范西屏、施定庵等人称雄的时代,个个棋力了得,杀法高强。与那霸等人一面孔的高棋派头,可一交手,碰到中国国手们“能冲就冲逢断必断”的硬派作风,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个被杀得落花流水,连呼“厉害,厉害”,连忙铩羽而归。回到琉球,人家问他到底中日两国棋力孰强孰弱?与那霸长叹道:“中华大国,人才出众。日本棋士,别说井上因硕,就是本因坊道策再世,也万万敌不过中国棋手呀!”此消息传到东瀛,把日本人的肚皮都气破了,一致痛骂六世因硕丧权辱国,吓得他连忙禅位给冈田春达,从此再不敢出头。
12#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16:59 | 只看该作者
十二    英年早逝的道知
    道节死前,自觉久占宝座,心中甚是内疚,所以关照安井家及林家务必推荐本因坊道知继任名人棋所。丧事一过,道知自以为名人棋所非己莫属了,不料三家领袖敬而远之,并无推荐之意。原来当时道知虽棋高一筹,但安井家的四世仙角,当年争棋惨败之余恨未消;井上家、林家的掌门人均是道知的师兄,叫师兄来捧师弟,心中当然别扭,故而全都装傻充楞,来个不睬不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道知脾气再好,也不禁火冒三丈,知道守株待兔不是办法,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叫弟子相原可硕到三家去下战书,振振有词地将三家痛斥一番,并扬言要舍命以争棋决雌雄。
    三家冷不防被本因坊来个最后通牒,个个狼狈不堪,谁都不敢出头。最后三家经过协商,推林门入为代表答复道知说:“过去的事谁也不要再提了,推举足下为棋所确实有些耽搁,到道节刚死不久,今年的御城棋赛期将至,故拟先人棋所。不过,吾等也有不情之请,今年御城棋既要改为受先,望足下能许诺以和棋终局。“道知既达到目的,也回嗔为喜,一口答应协议,为了作成和棋,特意选了先师道策与六天王之一的熊谷本硕的一局棋,加以变化再使用。结果这局棋前146 手完全一样,为了不致让人怀疑,从 147手开始在行棋次序上作了巧妙的修改,遂成和局。
    由于此局给以后四大家为合纵连横之需而在御城棋中捣鬼开了先河,反倒成了日本棋史上的名局,被收录在日本名局辞典上。
    翌年四月,道知终于登上了名人棋所宝座,作为交换条件,其余三家的掌门人也同时晋升为八段准名人,于是皆大欢喜。
    据说道知在接受棋所证书的归途中,仰天长叹道:“迟十年矣!”不过,即便晚了十年,道知当名人时,年仅三十二岁,是日本棋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名人。如果道知能与道节同寿,可在位四十年,而且依他的天才大可对棋界有一番贡献,可惜天不假年,到三十九岁就死了,只做了七年名人棋所。
11#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7 23:16:21 | 只看该作者
十一 道节背约
    道知经过与仙角争棋的一场恶战,颇长了见识,到十七岁那年,棋力忽然大进,迥异寻常,便由道节推荐,升到七段上手的地位。
    翌年,道节见道知已然成年,便想放手让他自立。一天,道节召集坊门弟子和自己井上家的弟子,当众宣布道:“遵师遗命,扶植道知,自问未负重托。现作七局考验,如成绩相当,道知便可担起坊门之重任了。”这七局棋赛非常隆重,而且极为保密,胜负比数无人得知,但很可能道知战绩不坏。因为赛后一年,道节就宣布取消自己保护人的头衔了。
    以道节、道知的棋力和当时的情势,这七局棋肯定弈得非常精彩,但事后双方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遂成不解之谜。后来,道知的弟子铃木知昌,一天偶尔进师父卧室取棋书,正翻弄间,忽落出一纸棋谱来。知昌拾起一看,见对局者姓名皆用墨涂黑,仅在右上角写着“四目胜”,心觉奇怪,便以纸对亮仔细辨认,依稀认出写着四目胜这边是个“深”字,另一边是个“要”字,方知此谱竟是当初道节与道知七番密谱之一。因为道节法名为日要,道知法名为日深。
    知昌感到此局弈得十分精彩,故记录下来,并注上心得随笔。他也知道此事不宜公开,当然深藏不露,后来传给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道节让道知自立后,等于卸下了一副重担,人一清静,倒勾起了先前要做名人棋所的心思。不过,碍着当初的誓言,只有隐忍不发,可心中毕竟有些郁闷。事实上,名人棋所并非本因坊家所专有,棋艺超群者皆能为之。道策死前硬逼道节立誓不做名人棋所,实在没有道理。可见道策棋技虽已达圣,为人却未脱俗骨,远不如其师祖一世算砂清静超尘。然而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道策虽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却偏偏生出意外之头绪来。
    宝永七年(1710),道知已二十一岁。这时琉球国又有“国手”来日本,为首大将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名唤屋良里之子,此人是曾和道策下四子棋的浜比贺的弟子,虽然年轻,却全国无敌,本领比师父更强。平时总听师父说本因坊道策如何如何,心中大不服气,自觉已得“道策流”之真髓,早就想找道策较量,以雪师辱。不料一到日本,就听说道策早已去世,不由得顿足叹息。后又听说现在的本因坊家掌门人道知,棋力不错,于是托岛津家的口上出面,请求对弈一局。
    当时日本和琉球交往甚密,双方棋士正式比赛时,两国的权贵均亲临观战,可谓是棋界一大盛事。按理应该由棋力最强的井上道节迎战屋良里之子,但屋良指名要和道知对局,于是决定道知出战。
    道节因道知是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惟恐道知失手,不免千叮咛万嘱咐。比赛之日,道知、道节等一行人先到赛场,不久屋良在翻译的陪同下也进入赛场。双方坐定后,道节伸出三指示意下让三子的棋。屋良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又见道知年纪也不大,一听要受三子,当然大不高兴,脸涨得通红,但入乡随俗,只得暗暗发狠,要痛杀道知。不想一场恶战下来,屋良反被杀得中盘大败。由于此局道知的白棋杀法极高明,故被称为“征服下手之名局”。
    屋良遭此败绩,着实吃了一惊。当晚复盘研究,原来在开局贪吃白 6、14二子,因而被白32封住头,否则尚不至如此,心中感到冤枉,于是申请与道知再弈一局。道知正当血气方刚之年,自然来者不拒,可老于世故的道节觉得不妥。原来日本棋士一入高段,大都有书画家“惜墨如金”的脾气,轻易不肯对局,一半是抬高身价,一半也是怕输。因为琉球是下属国,只能赢不能输,而让三子的棋,到底不大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忙劝阻道知,以道知生病为借口,改派道知的弟子相原可硕出战。
    相原可硕也是神童,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已有三段实力。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对局,倒是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屋良受先执黑棋,原属小胜的局面,不料一步失算,结果反输了两目。这下屋良里之子不得不承认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了。
    屋良等人返国时,也想依着当年浜比贺的旧例,要一张名人棋所的免状,衣锦还乡。这样名人棋所就不能再空位了。当时本因坊道知只有七段,无论如何不能做名人棋所;安井仙角六段更不用说;林家掌门也不过六七段。唯一有资格的是八段准名人井上道节。道节过去因遵师遗命,不敢造次,此时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经过一番苦心思考,道节将林门入召来商议。道节对林门入说:“发与免状之事有关本国之荣耀,亦关棋界之体面,目前只能由我以名人棋所的资格来解决这一难题,虽然有违背当初誓言,不遵师遗命之嫌,但也无法可想。望足下体谅我的苦衷。”临门入察颜观色,当然表示同意。道节毕竟有过终身不做名人棋所的誓言,有些愧对道知,故而又托林门入先和道知打个招呼,说是“暂且而为之,事过之后,必定退让。”道知因受道节培育之恩,又觉得道节任名人棋所乃大势所趋,所以一口答应。安井家自然也无话可说。于是,道节便通过“官命”黄袍加身,名正言顺地做起名人棋所来。
    殊不料,道节一登上名人棋所,就不想下来了。彼时他已六十四岁高了十年之久,知道七十四岁才撒手归西。真把道知等急了。
    道节在棋所任内,确实有所作为,写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著作,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发阳论》,是一本极具匠心的死活题集。此书曾被井上家作为至宝而深藏不露,至今仍为日本职业棋手所重视。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书中之题目乃是中国人所做,而且不是一个人所作的,道节只是加工整理,汇编成书的。连后来的本因坊秀荣也赞同这种说法。
    四世因硕道节是日本历代名人中,引起争论最多的人物。后人多以为道节违背师命,至死都未把名人棋所还给本因坊家,不能不认为是道节一生中之污点。本因坊家虽感道节光大坊门之恩,但也一直以此事为一大憾事。甚至连井上家提起此事,亦觉面上无光。不过,从客观上讲,这段公案是道策无理在前,道节背约在后,道策固然对道节有授艺之恩,但道节更对坊门发扬光大有不可抹杀之功绩,两家实在是恩怨相半,因此过分苛求道节也有些不大公平。
10#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6 21:28:19 | 只看该作者
十  仙角争棋
    道策死后,井上四世道节因硕倒也不负师父重托,不遗余力地指教本因坊道知。原来道节为人甚是自负,颇有些自命不凡,但对乃师道策却敬如天人一般。后来有人奉承道节,说道节足以与道策分先,道节叹道:“诚然老师让我一先,相当吃力,但如把棋盘扩大四倍,老师足能让我三子。他之技有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们在纵横十九道的小天地中还好,如再加几路,就望洋兴叹,自愧弗能了。”可见道节对道策是服到了极点,所以尽管被迫立誓心里有些别扭,但也恪遵师命,不敢有误。
    当年的御城棋比赛,转瞬到来,本因坊家如无人参加就要取消俸米,于是十三岁的道知也只得硬着头皮参加了。报的段位是“四段格”,碰的对手是三世林门入(名玄悦),道知执黑棋,居然七目胜,众人无不愕然。起初还以为是小孩子运气好,到了第二年的御城棋赛,碰的对手更厉害,是当时号称第二国手的安井四世仙角(六段),不料道知执黑棋又是五目胜。众人方知此子确实有一手,连将军也高兴地说:“本因坊家有后了!”
    到了第三年,道知在御城棋中更有出色表演,执白棋赢了林门入三目。又过一年,道知刚满十六岁,道节让他先已感相当吃力了。道节是当时独一无二的八段准名人,所以道知完全有六段资格。这一年的御城棋,轮到道知对安井仙角,道知受先,因为他棋艺虽长进不小,身份却仍是四段格。
    日本的规矩,五段以上才算高段,不到五段不能称棋士。道节因深知道知的棋力,早有心提拔他,便提出申请,想把道知直接升为六段。元老们看在道知老师道策的面子上,也颇有成全之意。但道策死后,群龙无首,名人棋所一直空位,任何人升段须经四家全体同意。对此,别人都没说什么,却遭到安井仙角的强烈反对。仙角振振有辞地说道:“不错,前年我是输给过他,但只此一局,不足为凭。现在他竟想越级升段,事无先例,乱了历代祖师的规矩,本家实难苟同!”

    这一番话倒并非是强词夺理,道节也无计可施。正值此时,隐居的道悦,偶然下山作客,来到坊门,一闻此事,便自告奋勇去劝说安井仙角,希望安井能看在自己这老头子的面子上个人情。
    哪知仙角是二世安井算知的小徒弟,平日最得算知疼爱,当年道悦争棋赢了算知,断送了算知的名人棋所,仙角亲眼目睹,如何不恨?只是因为后来的道策艺冠群雄,只得忍气吞声,不敢放肆。这次道策一死,安井家无不弹冠相庆,恨不能将本因坊家的人一个个都打入十八层地狱去,才算出得胸中一口恶气。在此场合,由道悦出面去说和岂不是火上浇油。
    道悦的意思:道知棋力确实有六段,硬压在四段太不合理,如果安井家不同意升段,势必要以争棋解决,安井家未必就稳操胜券,不如卖个人情,落个皆大欢喜好。
    不料安井家误会其意,以为本因坊家请出已过时的老头子来说情,大约是内怯的表示,越发把个道知看得一钱不值。不但不答应,反而冷嘲热讽大大奚落一番。那道悦碰了个鼻青脸肿回来,大为愤怒,于是争棋之议,便如弦上之箭,势在必发了。
    安井仙角这般倨傲,一来是两家本有世仇,二来也有恃无恐。原来仙角号称六段,实已有七段力量,料定赢四段格的毛孩子万无一失。本因坊那一面,井上道节心中有数,深知道知足有六段身份,因此双方都有恃无恐,谁也不肯讲半句软话。最后决定十局定胜负,局差为先相先,其中第一局就算是该年度的御城棋。
    当时大凡到了“争棋”场合,由于事态严重,依着惯例,即使算作御城棋的对局也不在现场下,而是借将棋名人家举行,并由将棋名人充当公证人。所以双方同意第一局比赛时间定在御城棋赛的前四天,地点在将棋名人大桥宗桂家。至于御城棋正式比赛之日,只要复复盘就算了。
    战书既下,双方同门师兄弟间,少不得捧场打气请客吃饭,自吹自擂热闹一番。那道知毕竟年轻,不知保养身子,临近比赛时竟吃坏了肚子,患了严重的痢疾,吓得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比赛前两天,才好转一点,但人已憔悴不堪,瘦得象只猴子。道节愁得长吁短叹,有意申请改期再弈,但道知还真有个硬朗劲儿,认为此战关系坊门三代荣誉,如申请改期,必遭人讪笑,故坚持如期比赛。道节亦知改期失面子,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开赛那天清早,道节率领师弟片冈因竹(即后来的第四世林门入)、小仓道喜、高桥友硕等一班同门,前去助威。另外还带着一个叫井田知硕的小童拿着汤药和草纸,伺候道知,以备不时之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战场”。
    早晨五点钟,对局开始。说是争棋,果然不同凡响,一上来就真刀真枪毫不客气。道知不知是拉肚子拉脱了神还是怎么的,棋下得不大对劲儿,颇有滞重之感,急得道节踱来踱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78手之后,众人心中有数,黑棋已不大妙了(见棋谱)。只见道知双眉紧锁,小脑袋瓜几乎碰到盘面上,脸色由白而青。仙角则顾盼左右,一副悠然之态。坊门棋友心中都觉难过。至谱白 118大飞补左上角后,道节知道黑已输定,恐怕当场讨没趣,忙托故先走。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不久,同去助阵的人除因竹外,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道节与众人重摆此局,反复研究,都认为道知难逃此劫,不由同声叹息。
    再说大桥家两雄对局,道知仍在苦苦支撑,虽也赶到前景实在暗淡,但事关坊门荣辱,故决心坚持到底。弈至第 190手时,道知忽觉肚内疼痛,苦着脸起身如厕,这一去足有半个时辰未见回来。仙角心中大不耐烦,斥小童知硕前去查看“是否掉进茅厕里”了,一面指着棋盘对观战的因竹、大桥等人冷笑道:“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硬撑,真是丢尽了道策的脸!”
    知硕转到后面一看,原来道知正跪在地上仰天祈祷,泪流满面,其状甚惨。这时明月在天,夜凉如水,忽有孤雁飞过,哀鸣声声中,更有一番说不尽的悲凉。或许真是道策在天之灵的“关照”,道知回座复弈,果然走出谱中 191托的妙着来。黑 195立下后,白 196只能自补。如此便给黑棋留下了一步大官子,形势变得细微了。
    至 220手,局将终了,只剩下后手官子。仙角也开始长考,小心翼翼数了不下十数遍,确信白棋仍多几目,这才放下心来。不料奇迹又出现了,黑225 手以下竟走出匪夷所思的妙着,利用白角气紧,角上要双活,白 236只好补一手,结果预算中 233、235 的后手扳粘,变成了先手三目。如此一来,黑棋反胜一目。此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了。
    因竹大喜,忙遣小童知硕回去报信。那知硕一时心急,路上跌了一跤,皮破血流也不觉痛,进门就喊:“一目!一目!”道家因心中烦闷,彻夜难寝,此际正在昏昏欲睡,还以为是道知只输了一目,后来一听说是黑胜一目,不由心花怒放,忙命人扫阶相迎。众人闻讯后也惊喜非常。
    谁知左等右等,还不见道知回来,大家不禁猜疑起来。既怕道知疲劳过度昏在路上,更怕仙角恼羞成怒,一时不择手段动起武来,后果便不堪设想了。正想前去探查,却见道知和因竹一道安全回来。
    原来终局一数,黑棋多了一目,仙角哪里肯信,硬要再摆一遍,大家只得由他,结果还是黑棋一目胜。仙角因自信太过而大热倒灶,面子实在难堪,忽然牛气大发,强辩道:“刚才打劫时,有一个提子被我顺手下在棋盘里了,不能算数!”大家无奈,只好让他再摆一遍,数来数去又是黑棋多一目。仙角这才哑口无言,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经此耽搁,故而迟了。
    道知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斗,九死一生闯过险关,心中得意非凡,不但不觉得不累,连痢疾都彻底好了。道节抱着道知,连声说道:“你比我厉害!你比我厉害!”道悦闻知此事,也感叹不已。
    第二局争棋在翌年四月举行,道知黑棋再胜十五目。因上次的过节,道节故意留难,非要仙角写“某月某日输给道知十五目”等字样,以防他赖。仙角无法,只得照办。
    同年六月弈第三局。仙角即便不比道知好,至少也不比他差。关键全在第一局,仙角必胜之局被逆转,锐气受挫尚在其次,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输棋赖帐“作棋”作了三遍,这是前所未闻之事。七段上手做出如此举动,当然为众人所不齿,仙角实也愧悔欲死,斗志全失。在此情形下,仙角哪能不败?幸亏仙角甚是乖觉,心知再比下去定然讨不了好去。光棍不吃眼前亏,当即上表请降,承认道知有六段实力,同时要求十番棋就此罢手。
    道节得理不让人,虽是落水狗,也照样要打,不但摇头不允,而且还恐吓道:“道知棋力又有长进,已经可以和我分先了!这十番棋着下去十比零没问题,好戏在后头,等着瞧吧!”仙角听了下得魂飞天外,越发不敢再着第四局。后来多亏林家做好做歹地疏通,道悦老和尚也慈悲为怀,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于是本因坊家和安井家的第二次争棋,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9#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6 21:26:46 | 只看该作者
九  六天王与五名士
    道策任名人棋所的元禄年间,由于社会太平,世人多好棋道,加上道策治理有方,幕府再大力支持,一时弈风大盛,棋士的地位亦随之提高。这就是日本棋史上有名的“元禄盛世”。
    当时,各大名门望族争相供养或扶持四大家的有名棋士,以他们的获胜为荣,故而四大家棋道发达,人材济济。其中又以本因坊家为最。后来道策竟有了三十余名内弟子,至于寄名弟子更是不可胜数。内弟子中最优秀的要数道的、道节、策元、八硕、本硕、道玄等六人,人称“六天王”,棋力个个了得。其中道的,十三岁时棋力就有六段,创了古今中外有棋以来的最高纪录。
    寄名弟子中,以牧野成贞、中江藤树、祗园南海、北岛雪山、雏屋立圃等为最佳,人称“五名士”。他们虽不是专门棋士,但棋力也相当不坏,而且在社会上也很有名气。中江号称近江圣人;祗园是文学家;北岛是名医;牧野官拜将军侍从,是政坛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本因坊下有这么多的弟子,真叫别人看得眼热。殊不知道策固然为之得意,烦恼的种子也就生在这里。原来当时四大家都有预立继承人的不成文法,这种继承人叫“迹目”。道策的大弟子桑原道节,棋艺深得老师心传,棋力亦列“六天王”之首,理应立为迹目,连道节本人也以为当迹目是早晚的事。道策开始也有此意,但后来觉得道节年龄仅小自己一岁,功名心又太重,脾气也不好,便迟迟未定。以后小川道的脱颖而出,举一知十,进步之快,连道策也认为是奇迹。不仅如此,道的人品也极佳,性情温和,与同门相处甚好。于是道策就有了改立道的为迹目之意。道节并非痴呆,当然心中不悦。那时他和道的,人称“坊门双璧”,但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时常发生龃龉。道策看着心内不安,思前想后,终觉道节年岁太大,做不了几年掌门人,为了坊门之光大,终于下了决心,正式册立道的为迹目。此时道的还只有十六岁。
    道节闻讯,气破胸膛,颇怪老师偏心,要求与道的以十番棋决雌雄。道策大惊,忙加阻止。同门相争,后患无穷,心里着实为未来忧虑。
    正巧此时道策的胞弟三世道砂因硕来访,共叙家常。见道策愁眉不展,便问缘故。一听说是因弟子太多而烦恼,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道砂正因无佳弟子继承衣钵,此来正想向道策讨个徒弟来“过户”,胃口也不大,能得六天王中最末一名,也就心满意足。现在“坊门双璧”之间不和,他就趁机要求把道节算做井上家的弟子,去当井上家的迹目。道策正求之不得,一口应允。那道节因日后能为一门之长,自然也无异议,于是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要说道的也真是个下棋的天才,十六岁就当了本因坊家迹目不说,同年首次参加御城棋赛,就大出风头,执白棋三目胜安井春知,不久便晋级为七段上手。此后,道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连老师道策让先都很难赢他。有一次,师徒试作分先对局,双方都是黑棋一目胜,可见道的名为七段,棋力实已有当名人的资格了(见棋谱)。正当道策心庆后继有人,准备把广大门楣之重任全部交给道的之时,万没想到道的聪明太过,遭天之忌,刚到二十一岁有为之年,就被“天照大神”召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道策失去掌上明珠,简直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但是事情并没有完。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道的死后几年,二十四岁的星合八硕(七段)和二十三岁的熊谷本硕又先后死去。更糟的是,新立的迹目佐山策元也在二十五岁时死了。这一连串的兰萎桂折,直把道策哭得眼泪也干了。
    对道的等人的夭折,人人在惋惜之余均感愕然,然而却有一人早已对此作过预言,此人就是中国的心越和尚。心越原是杭州永福寺的僧人,因躲避明末战乱,延宝九年流亡日本,后在水户的天得寺为僧。心越性极聪慧,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并且深明禅理,洞察万物,是个了不起的高僧。心越刚到日本不久,有人将道策的棋谱给他看,并诡称是日本第三棋士弈的棋。心越看罢默思了一会儿,说道:“万物总有定数,棋也亦然。此谱技艺已入臻化,恐怕此人乃贵邦第一人吧?”这人闻言大惊,对心越佩服之极。后来,道策门下的“五名士”慕名与心越交游。一日谈起坊门盛况,心越喟然叹道:“天之精华,同降一门,恐怕其中必有夭亡者。”五名士颇不以为然。后来事实果然被心越言中,才惊服其卓见高识。
    实际上,也不是心越当真就有预知过去未来的本领。原来道的的身子本来就弱,又用功过度,加上道策“盼徒成龙”求全责备,全力督促,道的积劳成疾,竟染上了肺病。当时肺病乃是“绝症”,并无良药可治,唯一办法是“讳”,绝口不谈病情,希望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其次是“撑”,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实在撑不住了,一倒下去就此完结。更糟糕的是当时的人并不懂得预防,道的师兄弟吃住都在一起,每日弈棋也相对而坐,传染自在意中。难怪数年之后,六大天王死了四个。
    策元死是,道策已五十五岁。六天王中唯一剩下的吉和道玄,偏又生在富贵人家,其父认为本因坊家风水有问题,死活将道玄领了回去。至此,前后十二三年工夫,坊门六天王死的死、走的走,落了个风流云散。于是,迹目问题反成了道策心中的一个死结。
    彼时六天王之外,道策手下还有不少高段弟子,但道策独具慧眼,单单看中了一个刚刚入门学艺的小孩子。这孩子名叫神谷道知,父母均是道策的寄名弟子。道知八岁学棋,十岁入本因坊门时,道策见他聪明伶俐,心内很是喜欢,当即便与他试弈了一盘,更觉此子天生异质,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故而对道知格外垂青,悉心指教之程度比当初教道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致后来生出道知是道策私生子的说法。
    要说道策也真会看人,道知学棋之快,堪称神速,只二三年便达到三段棋力。正逢此时,道策忽然生起病来。原来道策因道的等人的死,精神屡受打击,一直闷闷不乐,神情恍惚,健康大受影响,这一病倒便再也起不来了。道策自知大限将至,看看道知还只有十二三岁,实难肩负本因坊家重任,心中烦恼,不禁老泪纵横。为了善后之事,道策搜索枯肠,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世算砂名人托孤的高着,当即派人去请道节。
    彼时井上三世刚死,道节已正式继承第四世因硕了。道节原对师父有感情,见师门屡遭不幸,心内亦觉惨然,以往芥蒂尽消,闻师召唤,自然应命前来。道策将道节唤至枕边,对他说:“我自从继承师业以来,已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围棋盛况D钍?门之谊,在我死后尽力辅佐道知,将来让他做名人棋所。你目前已是七段,从现在起,我晋升你为八段准名人。”道节又惊又喜,连忙连声应承。只听道策又说:“我要你答应一件事,终年一生不许做名人棋所,一定要让道知
来做,你能答应吗?”
    道节一听此言,怔在当地,一时做声不得。原来道节功名心确实极重,棋力又高,此时已接近与道策分先的水平,自然很想过过名人棋所的瘾。可是道策这一席话,等于绝了他的念头,是故患得患失,大感为难。可是被师父单刀直入地逼他表态,根本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又不忍逆师之意,只得勉强答道:“谨遵师命。”然而,道策仍是放心不下,又把将棋(日本象棋)名人大桥宗桂、安井家和林家的代表召来,当众叫道节写下“毕生不做名人棋所”的誓言,命坊门弟子好生保存,才算作罢。
    这一番劳神,使道策病情迅速恶化,几天之后便暝目而逝,时在元禄十五年(1702),享年五十八岁。
8#
 楼主| 无名 发表于 2009-10-26 21:25:24 | 只看该作者
八 名人之王
按说道悦冒着“发配远岛”之危险,在二十番争棋中大获全胜,逼得安井算知不得不自动让位,接任名人棋所当然名正言顺。但道悦在呕心沥血的争棋过程中,饱尝人世之炎凉,已把名人棋所看得淡了,而且自知棋艺不如徒弟道策,于是索性让道策撑起本因坊家门户,同时推荐他为名人棋所。自己则激流勇退,做起世外高人来。
1677年,道策被任命为名人棋所。历代名人棋所,象这样众望所归而晋升为棋所的,以道策为第一人。
论起日本棋史上的历代名人,顶数道策最厉害。道策之技不但当时独步天下,无人能敌,就连现在日本的职业高手也对他佩服万分。最初日本的围棋也和中国古棋一样,讲究“吃大龙”拼个你死我活。由于“吃大龙”是安井家的拿手好戏,故日本棋坛将这种布局和战略称为“安井流”。但道策一出,棋风顿变,开始讲究布局理论和灵活战略,称为“道策流”。从此安井流便销声匿迹,正如枪炮发明后的刀矛剑戟一样,只有束之高阁了。故后人称道策为棋圣。
道策做了名人棋所后,改进了不少围棋制度,并广收弟子,弘扬棋道,一时间威名远扬。
天和二年(1682年),琉球国使来日本朝贡,琉球王因慕道策大名,特派国内第一高手亲云上浜比贺相随,请求与道策对弈一局。因为道策身为名人棋所,不允许私自与别人对局,后经岛津光久的协助,幕府才特许道策出战。
四月十七日,比赛在岛津官邸举行,岛津亲临观战,并让浜比贺放上四子。按说此局是日本围棋史上第一次正式的国际比赛,万一输了,不仅是本因坊家的耻辱,而且失了日本的尊严,道策一世英名也就付之东流了。然而道策神态子若,坦然诺之,坊门弟子不禁暗暗为老师捏把汗。
这一局道策下得精彩绝伦,满盘皆尽碰顶缠绕之能事,着着先手,子子轻灵,弄得浜比贺头昏脑涨,结果白棋以十四目轻取。在日本历史上,这局棋是非常有名的。
那浜比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晚回去将棋谱细细研究,感到受益无穷,更把道策看得天人一般。于是再三请求道策发给他免状。道策看在岛津的面子上授予他三段免状,并在免状上特意写明“扶桑之上手(七段),最多让其二子”。
浜比贺载誉归来,琉球王对他倍加赞赏,之后,围棋便在琉球大大地流行起来。
第二年,道策在御城棋中又作了出色表演。其中与安井春知(七段)的二子局被公认为“道策毕生的杰作”。道策自己在谈这局棋时说:“春知是当代不可多得的好手,虽然并非着着精妙,但我已不得不费劲心血与之相抗,攻防双方均已尽其最善。尽管终局我一目负,但也了无遗憾,此乃一生中不可再得的好局。”
后来,一代宗师吴清源赞此局为“不朽之佳作”,将其排在他所著《道策的棋》第一篇之首位,并在前言“我眼里的本因坊道策名人”中高度评价了道策的功绩,认为他是“迈出近代感觉第一步”之伟人。连春知这样的七段高手,道策都能让二子,难怪后人说道策棋力有十三段,称他为“名人之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梦溪围棋网 ( 苏ICP备09082342号 常年法律顾问 张律师 13815178623 常年艺术指导 一离西风 )

GMT+8, 2024-5-20 05:33 , Processed in 0.278507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